午初时分,玄风站在听松阁朱漆门前时,鼻尖先捕捉到一缕松脂燃尽的焦香。
门扉半开,能看见叶知秋正背对着他摆弄茶海,青衫下摆垂在竹席上,像片落在溪流里的竹叶。
"玄小友来得准时。"叶知秋头也不回,指尖在紫砂壶口叩了叩,"这是今年新采的寒松露,煮来最配松涛声。"
玄风抬步跨进门,门槛下的青砖缝里凝着晨露,凉意透过鞋底渗进来。
他刚在竹凳上坐定,便觉有股若有若无的压力从头顶压下——是化神期修士的神识试探。
他面上仍挂着淡笑,体内"存在豁免"的金手指悄然运转,那股压力触到他灵脉便如泥牛入海,连涟漪都没翻起。
"师尊的茶,弟子自然要早到片刻。"玄风接过叶知秋递来的茶盏,指尖触到杯壁时微微一顿——这盏底刻着问剑峰的镇派剑纹,是只有首徒才能使用的器物。
叶知秋从前对原主玄昭可没这等礼遇。
"听说你在苍梧秘境里,连青冥老祖的困仙阵都破了。"叶知秋端起自己的茶盏,却不喝,只盯着盏中沉浮的茶叶,"老祖的阵法里有九霄界最精纯的天地灵气,按理说...该滋养得人灵脉通畅才是。"
玄风喉间泛起苦意——这是在试探他秘境中是否动用了非常规手段。
他垂眸抿茶,茶汤入口清苦回甘,正合叶知秋此刻的"关切"。"当时情况紧急,弟子不过是仗着几分蛮力硬闯。"他放下茶盏时故意让杯底磕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当"声,"倒是听说月清歌师姐在秘境里得了上古剑谱?
天剑宗这次怕是要添位剑修奇才。"
叶知秋的指节在茶海上轻轻一扣。
玄风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枚墨玉扳指,扳指内侧刻着极细的卦纹——这是问剑峰长老夜观星象时用来推算的法器。"月清歌那丫头..."叶知秋忽然笑了,"前日还跟我念叨,说你送她的剑穗修复得比原样更精致。"
玄风心口一跳。
原主玄昭曾故意损毁月清歌的本命剑穗,后来是他偷偷用原世界的针线手艺补好,又染了同色丝线——这事连月清歌都只当是巧合。
他垂眼盯着茶盏里的茶叶,喉结动了动:"剑穗是死物,修修补补而己。"
"可有些东西,修补起来可不容易。"叶知秋的声音突然沉了,墨玉扳指在茶海上划出道浅痕,"比如气运。"
玄风抬眼,正撞进叶知秋深如寒潭的目光里。
他能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卦象残影——这是化神期修士推算时才会有的征兆。
他不动声色地将灵脉运转轨迹打乱,金手指模糊气运的能力全开,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师尊是说天命?"他轻笑一声,"弟子不过是青冥宗一个小小宗主,哪敢肖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叶知秋盯着他看了半盏茶时间,首到窗外的松涛声突然拔高,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才收回目光。"是我多嘴了。"他端起茶盏抿了口,"用饭吧,这松仁鸡是山脚下农户新送的,火候正好。"
玄风夹起块鸡肉时,余光瞥见叶知秋袖中滑出半枚铜钱——正是昨夜他算卦用的那枚。
铜钱表面的云纹泛着幽光,像在无声诉说什么。
同一时刻,药庐后园的竹影里,苏九璃的脚尖在青石板上轻点两下。
她望着玄风住处紧闭的雕花窗,袖中握着从玄风茶盏上刮下的残茶——那是方才借送参汤时的机会做的。
"小桃,今日的药浴汤方可备齐了?"她提高声音朝药庐方向喊了句。
"备齐了师姐!"小弟子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苏九璃趁机翻上屋檐,青裙在风里荡出个温柔的弧度。
她熟门熟路地从后窗翻进玄风书房,腰间的药囊蹭过书案,带落张纸笺——是玄风批改的宗门事务,字迹清瘦如竹。
她没多看,径首走到床头的檀木柜前。
柜里整整齐齐放着十数瓶丹药,最上层那瓶"九转回春丹"的封泥有撬动过的痕迹。
苏九璃取出一粒,指尖刚触到丹丸便皱起眉——这丹药的丹纹比万药谷的多了三道,香气里还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她从袖中取出显影阵盘,将丹丸放在阵心。
阵纹亮起的瞬间,丹丸表面浮现出金色的炼化轨迹——那是修士服用后灵气在体内游走的路径。
苏九璃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轨迹...分明是混沌气运才能滋养出的!"
窗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丹丸塞回瓶中,翻身躲进书案后的暗格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玄风的亲卫来收拾茶盏。
苏九璃贴着暗格木板,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原来玄风体内的混沌气运,竟连他服用的丹药都染上了痕迹。
与此同时,宗门议事堂外的紫藤架下,赵擎天正攥着袖口来回踱步。
他望着几位长老从堂内走出,立刻迎了上去:"李长老,张长老!"他压低声音,"弟子昨日在听松阁,亲耳听见叶师叔说玄宗主在秘境里用了虚界功法!"
"虚界功法?"李长老捋着白须,"那不是被天道封禁的邪术?"
"千真万确!"赵擎天急得额头冒汗,"月清歌师姐也看见了!
那剑气里缠着黑紫色的混沌气,跟咱们九霄界的灵气根本不一样!"
张长老的脸色沉了:"此事干系重大,得禀明大尊主。"
赵擎天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抹冷笑。
他摸出怀中的传讯符,指尖在符上轻轻一按——符纸立刻化作流光,朝着苍梧仙门的方向飞去。
玄风从听松阁出来时,天边正浮着团火烧云。
他望着演武场方向,总觉后颈发毛——是被人盯着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摸出块碎玉,那是用虚界材料炼的障眼法。
"王三。"他喊住路过的亲卫,"去膳堂帮我拿盏酸梅汤,要冰镇的。"
亲卫应了声跑开。
玄风等他身影消失在转角,立刻施展金手指"存在豁免",灵脉运转轨迹彻底紊乱。
他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瞬,一道半透明的虚界投影朝着膳堂方向飘去,真正的玄风则闪进旁边的竹林。
他藏在竹影里,看着三道身影从演武场方向窜出,紧追着那道虚界投影而去。
为首的正是赵擎天,他腰间的问剑峰玉佩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玄风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指尖轻轻着袖中那枚从叶知秋茶盏上偷刮的茶末——里面混着问剑峰特有的卦象气息。
他忽然想起苏九璃今日格外早的参汤,想起她茶盏底残留的显影阵粉末。
"看来..."他望着药庐方向的灯火,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有些秘密,该让人自己发现了。"
晚风掀起他的衣摆,吹落片竹叶。
竹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叶尖正指着青冥山西麓——那里有处被遗忘的上古遗迹,幻境里还残留着他初穿来时留下的混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