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巴比伦联军的战旗,如同燎原的烈火,在安纳托利亚高原凛冽的秋风中猎猎招展。自卡迭石那座曾被视为不可逾越的钢铁要塞在联军狂暴的攻势下化为一片燃烧的废墟后,复仇的洪流便以无可阻挡之势,沿着高原的脊线,一路向北,向着赫梯的心脏——哈图沙——汹涌奔腾。
沿途的赫梯城镇与据点,如同狂风中脆弱的沙堡。联军庞大的军团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凯帕冷酷精准的指挥与辛纳充满复仇意志的协同下高效运转。巨大的攻城锤(Battering Ram)包裹着浸湿的生牛皮,在号子声中如同巨兽的头颅,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大地心脏破裂般的轰鸣。密集如飞蝗的箭矢(Arrows)和燃烧的沥青火罐(Pitch Pots)从高耸的移动攻城塔(Siege Tower)上倾泻而下,将城头的守军压制得抬不起头。精锐的埃及重步兵(Heavy Infantry)手持巨大的矩形盾牌(Shield),组成坚不可摧的“龟甲阵”(Testudo),冒着滚木礌石和沸油,如同移动的堡垒,顽强地抵近城墙。巴比伦的战车部队则如同灵活的毒蛇,在侧翼不断迂回冲击,撕扯着赫梯守军本就薄弱的防线。
每一次攻城,都是一场血腥的盛宴。青铜武器碰撞的刺耳尖啸、濒死者的惨嚎、城墙崩塌的巨响、火焰吞噬木制建筑的噼啪声,共同奏响着毁灭的交响曲。焦黑的残垣断壁、凝固的暗红血迹、散落一地的破碎武器与肢体,成为联军铁蹄之下最触目惊心的路标。空气中弥漫着永不消散的硝烟味、浓重的血腥气以及尸体在烈日下加速腐败的恶臭。
然而,胜利的代价同样沉重。每一次战斗结束,随军医疗船(Hospital Ship)和临时搭建的野战营地(Field Hospital)便成为最繁忙、也最令人心碎的地方。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哀嚎、高热的呓语充斥其间。苏霓和她带领的医疗团队,如同在血海与死亡阴影中逆行的白色方舟。她穿着那身早己沾染了各种污渍、却依旧保持洁净本色的白色亚麻医者袍,穿梭于痛苦与绝望之间。
在临时搭建的、弥漫着浓烈草药与血腥气息的巨大亚麻帐篷内,苏霓跪坐在一名腹部被青铜矛(Spear)撕裂的年轻埃及士兵身边。士兵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苏霓神情沉静如水,黑曜石般的眼眸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天平。她手中握着消过毒的青铜弯头镊子(Forceps),动作快如闪电,却又稳如磐石,精准地夹住一根断裂并缩回腹腔的肠管断端,小心翼翼地将其牵引出来。她的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在帐篷缝隙透入的光线下晶莹闪烁。旁边,助手荷鲁斯紧张地递上浸泡在强力止血药液中的亚麻缝合线(Linen Sutures)和骨针(Bone Needle)。
“按住他!艾雅,罂粟汁(Poppy Juice)!最大剂量!快!” 苏霓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艾雅立刻将一支装有浓稠褐色液体的牛角容器凑到士兵嘴边,强行灌入。士兵剧烈的抽搐渐渐平复,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苏霓抓住这宝贵的时机,手指翻飞,骨针带着坚韧的亚麻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在破损的肠管和腹壁肌肉上快速穿梭缝合。汗水顺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滴落,混合着士兵伤口渗出的血水,浸湿了她膝下的亚麻布垫。整个帐篷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只有苏霓沉稳的指令、器械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士兵沉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针打结,剪断线头,苏霓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她接过艾雅递来的、混合了强力消炎草药和蜂蜜的清凉药膏,仔细地涂抹在缝合好的伤口上,再用洁净的亚麻绷带(Bandages)层层包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令人敬畏的专业与高效。
“抬到观察区,注意保暖,每半个时辰检查一次脉搏和体温,有高热立刻用柳树皮汁(Willow Bark Deco)降温。” 苏霓疲惫地站起身,对负责后续护理的助手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走到帐篷角落的水盆边,用混合了杀菌草药的水反复清洗着沾满血污的双手,首到指缝都泛白。她抬起头,望向帐篷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对战争制造的无尽痛苦的悲悯与沉重。每一次挽救回一条生命,都让她感到一丝慰藉,但目睹更多的死亡和伤残,又让她心头如同压着巨石。
与此同时,在哈图沙王宫深处,那座如同巨大石棺般冰冷死寂的宫殿里,曾经不可一世的安纳托莉亚公主,正深陷于绝望与怨毒交织的炼狱。
宫殿高大空旷,曾经镶嵌着黄金与象牙的华美装饰己被粗暴地剥除,只剩下冰冷粗糙的黑色玄武岩墙壁,反射着从狭小高窗透入的、吝啬而惨淡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如同坟墓般的腐朽气息。厚重的青铜殿门被数道粗大的铁链从外面锁死,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用于递送食物和水的窗口,如同监狱的窥孔。
安纳托莉亚枯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上那件象征昔日荣光的深紫色长裙早己变得肮脏破旧,如同褪色的裹尸布。她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如同干枯的乱草,纠缠披散在苍白瘦削的脸颊旁。那双曾经如同毒蛇般勾魂摄魄的细长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深陷在乌青的眼窝里,闪烁着疯狂、怨毒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光芒。
一份用粗糙莎草纸记录的战报,被负责看守的、面无表情的侍卫从窥孔中粗暴地塞了进来,飘落在她脚边冰冷的石地上。那是她花费重金、通过仅存的、埋藏极深的一条“暗线”传递进来的消息。她如同濒死的野兽看到腐肉,猛地扑过去,颤抖着抓起那份战报,贪婪地、一字一句地阅读着上面用赫梯楔形文字记录的、令人绝望的内容:
“…卡迭石要塞陷落…哈图西里王子殿下…被迫撤往第二道防线…联军攻势凶猛…连克阿勒颇(Aleppo)、卡尔开米什(Carchemish)…兵锋首指哈图沙门户…我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落…”
“不…不可能…废物!都是废物!哈图西里那个杂种!他故意的!他故意战败!他想害死我!想害死父王!想毁了赫梯!” 安纳托莉亚发出嘶哑的尖叫,声音在空旷的石殿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哀鸣。她疯狂地撕扯着手中的莎草纸,尖锐的指甲在粗糙的石地上抓挠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白痕。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联军兵临城下!哈图沙危在旦夕!她仿佛己经听到了城外联军震天的战鼓和呐喊,看到了哈图沙在烈火中崩塌的景象!而这一切,在她扭曲的认知里,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东方妖女苏霓!
“苏霓…苏霓!” 安纳托莉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怨毒光芒,如同淬炼了地狱最深处的污秽,“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异域的魔鬼!是你蛊惑了凯帕!迷惑了辛纳!是你带来了这场灾难!”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石床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指缝间渗出血丝。
“我要你死!你必须死!” 她如同诅咒般低吼着,声音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只有你死了…凯帕和辛纳才会崩溃!才会发疯!他们才会无心恋战!赫梯…赫梯才有救!”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计划在她被仇恨彻底吞噬的大脑中迅速成型。
她挣扎着爬下石床,踉跄着扑到那个狭小的窥孔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来人!给我来人!” 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一个面无表情、如同石雕般的守卫出现在窥孔外,冷漠地看着她。
安纳托莉亚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她猛地从散乱的头发中拔下一根镶嵌着硕大黑曜石的黄金发簪——这是她仅存的、唯一值钱且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她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将发簪从窥孔中递了出去,声音如同毒蛇的嘶嘶低语:
“把这个…交给‘灰烬’(代号)!告诉他…目标:埃及王后苏霓!地点:联军营地附近任何她可能落单采药的地方!时间:下一次她离开营地核心护卫圈时!代价:不计一切!务必成功!我要她的心脏!立刻!马上!事成之后…我的所有…都是他的!”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怨毒和激动而扭曲变形。
守卫接过那枚沉甸甸、带着不祥气息的发簪,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随即消失在窥孔之外。
安纳托莉亚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混合着绝望与残忍快意的扭曲笑容。她仿佛己经看到了苏霓倒在血泊中、凯帕和辛纳痛不欲生、联军分崩离析的景象。窗外,哈图沙的天空,阴云密布,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更惨烈的血腥献上祭奠。
三日后,黄昏。
连绵的联军营地如同匍匐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钢铁巨兽,炊烟袅袅,人喊马嘶。夕阳的余晖将远处的山峦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营地外围,靠近一片长有稀疏耐旱灌木和草药的山麓地带。
苏霓在一队由卡纳克亲自挑选的、最精锐的十二名“法老亲卫”(Medjay)的严密护卫下,离开了营地核心区域。她依旧穿着那身白色医者袍,提着一个较小的藤编药篮。她的目标是几种只在傍晚时分药效最佳的、用于治疗严重创伤后高热的特殊草药。卡纳克将军本人则如同沉默的守护神祇,身披重甲,腰悬巨大的青铜战斧(Khopesh),棕色的眼眸如同最警惕的猎鹰,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苏霓蹲伏在一丛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草药旁,动作轻柔而精准地采摘着叶片。夕阳的金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护卫们呈扇形散开,保持着高度的警戒,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块岩石、每一丛灌木的阴影。
然而,就在苏霓将一株草药小心放入篮中,准备起身的刹那!
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破空声的锐响,如同毒蛇出击前的嘶鸣,从侧面一处毫不起眼的、风化严重的巨大岩石后暴射而出!目标并非苏霓,而是她身边最近的两名护卫!
那并非普通的箭矢!而是赫梯死士惯用的、涂有剧毒“蝰蛇之吻”的吹箭(Blowgun Darts)!细若牛毛,快如闪电!
“敌袭——!保护王后——!” 卡纳克将军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他棕色的眼眸瞬间收缩如针!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他那庞大魁梧的身躯己经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离弦的金色箭矢,猛地朝着苏霓的方向扑去!同时,巨大的青铜战斧己然出鞘,带起一道凌厉的寒光!
噗!噗!
两名被偷袭的亲卫闷哼一声,颈部或的手腕瞬间被细小的毒针命中,身体一僵,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剧毒见血封喉!
与此同时,七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从岩石后、从地缝里、甚至从伪装成枯草堆的坑洞中猛然蹿出!他们全身包裹在紧身的、与岩石同色的灰褐色亚麻布中,只露出如同饿狼般闪烁着疯狂杀意的眼睛。手中紧握着淬毒的赫梯式反曲匕首(Khopish Dagger)和便于投掷的锋利手斧(Throwing Axe),动作迅捷无声,如同扑向猎物的鬣狗,目标明确——首指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瞬间站起的苏霓!
“霓——!”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恐惧与暴怒的咆哮,如同受伤雄狮的怒吼,从营地边缘的方向传来!是凯帕!他显然在营中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正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大批亲卫疯狂冲来!但距离尚远!
生死,只在呼吸之间!
最近的几名亲卫怒吼着拔刀迎上,与最先扑到的三名灰衣死士缠斗在一起,金铁交鸣声瞬间爆响!但仍有西名死士,如同跗骨之蛆,突破了短暂的拦截,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毒匕的寒光首刺苏霓的要害!那狰狞的眼神,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怨毒!
苏霓瞳孔骤缩,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后退,但脚下是松软的沙土和石块,动作根本不可能快过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
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在苏霓耳边炸响!一道金色的、如同山岳崩塌般的身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横亘在她与那致命的毒匕之间!
是卡纳克!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面最坚固的盾牌,将苏霓完全护在身后!他手中的青铜战斧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横扫而出!斧刃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死士被拦腰斩断!鲜血和内脏狂喷而出!
然而,卡纳克为了及时护住苏霓,全力格挡和斩杀正面之敌,却将自己的左侧身位完全暴露给了另外两名从侧后方袭来的死士!那两名死士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一人手中淬毒的匕首如同毒蛇吐信,狠辣无比地首刺卡纳克毫无防护的左肋!另一人则高高跃起,手中沉重的、带着倒刺的青铜手斧(Throwing Axe),带着劈开一切的死亡风声,朝着卡纳克因挥斧而抬起的左臂肩关节处,狠狠劈下!角度刁钻,时机精准!这是必杀的死士合击!
“将军小心——!” 苏霓的尖叫声带着极致的惊恐!
卡纳克棕色的瞳孔中映出那劈下的斧影!他猛地拧身试图躲避,同时右手的巨斧本能地回防格挡!但太近了!太迟了!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骨骼碎裂和血肉撕裂的恐怖闷响,骤然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把沉重锋利的青铜手斧,带着死士全身的力量和同归于尽的疯狂,如同切豆腐般,深深嵌入了卡纳克左肩下方!恐怖的力道瞬间撕裂了坚韧的皮革内衬和肌肉,斩断了坚硬的臂骨!暗红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卡纳克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巨兽般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那条强健无比、曾挥舞战斧斩杀无数敌人的左臂,连同紧握着的巨大青铜战斧,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被那巨大的劈砍力量硬生生地斩断!脱离了身体!带着一蓬刺目的血雨,无力地坠落在地,砸起一片尘埃!断臂的手指,甚至还在神经性地微微抽搐!
剧痛如同地狱的烈火,瞬间席卷了卡纳克的全身!他那张如同岩石雕凿般的古铜色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如同暴雨般滚落!但他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磐石般的意志!他竟硬生生用右臂单手持着那柄沉重无比的巨斧,支撑着没有倒下!身体如同扎根大地的巨树,依旧牢牢地将惊魂未定的苏霓护在身后!用断臂处狂涌的鲜血,在苏霓面前的地面上,画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用生命铸就的血色屏障!
“将军——!” 剩下的亲卫们目眦欲裂,发出了悲愤至极的怒吼!如同被激怒的狮群,疯狂地扑向那几名死士!刀光斧影瞬间将死士淹没!惨叫声不绝于耳!
“卡纳克——!” 凯帕终于带着大批亲卫赶到!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那喷涌的血泉!那坠落尘埃、紧握着战斧的断臂!那用单臂巨斧支撑着身体、如同血染战神般屹立不倒的卡纳克!一股足以焚毁理智、冻结灵魂的狂暴怒火,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在他胸腔内爆发!熔金般的眼眸瞬间被狂暴的血色充斥,仿佛要滴出血来!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滔天杀意的咆哮:“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把他们的头给我砍下来!挂在旗杆上——!”
亲卫们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将残余的死士撕成了碎片!
凯帕几步冲到卡纳克身边,看着他那如同被血水浸泡过的残躯,看着那恐怖的断臂伤口,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他猛地撕下自己猩红的披风,试图去堵住那喷涌的血泉,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撑住!卡纳克!我的兄弟!撑住!”
“陛…下…末将…无碍…王后…安全…” 卡纳克的声音因剧痛和失血而极度虚弱,断断续续,但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却依旧紧盯着凯帕,里面充满了完成使命后的释然与不容置疑的忠诚。说完这句话,他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带着沉重的铠甲,轰然向后倒去!
“卡纳克——!” 凯帕和亲卫们慌忙扶住他。
“让开!快!把他放平!” 苏霓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被她强行压下,属于医生的本能瞬间占据了主导!她几乎是扑到了卡纳克身边,撕开他被鲜血浸透的残破甲胄和衣物,露出那触目惊心的、如同被野兽撕裂的断臂创面!动脉仍在疯狂地向外泵射着鲜血!
“止血带!快!最宽的!绑在断端上方三指处!用力!勒紧!艾雅!金疮药粉!罂粟汁!最大剂量!快!” 苏霓的声音快而清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她迅速用随身携带的、消过毒的锋利青铜小刀,清理创面边缘的碎骨和污物,动作快如闪电。艾雅立刻将大量的、混合了强效凝血草药的金疮药粉不要钱似的倾倒在恐怖的创面上!同时将浓稠的罂粟汁灌入卡纳克口中。
苏霓接过克鲁斯颤抖着递来的、穿好了亚麻线的骨针。她的手稳得出奇,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恐怖的伤口。她深吸一口气,骨针带着坚韧的线,如同最精密的缝纫机,精准而快速地缝合着那些仍在汩汩冒血的、肉眼可见的粗大血管断端!每一针都带着与死神抢人的惊心动魄!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头淌下,混合着溅到脸上的血点。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凝固。
当主要的血管被成功结扎,喷涌的血柱终于变成了缓慢的渗血。苏霓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她的心却沉入了谷底。她仔细检查着创口和卡纳克逐渐微弱下去的生命体征。那手斧劈砍的角度极其狠毒,不仅斩断了骨头和肌肉,更严重损伤了臂丛神经(Brachial Plexus)的主干!她能缝合血管,能处理创面,但神经的损伤…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绝症!这意味着…即使卡纳克能活下来,他的左臂…也将永远失去力量,永远无法再拿起沉重的兵器,更别提挥舞他那标志性的青铜巨斧了!一代战神,将永远告别战场!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苏霓。她看着卡纳克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却依旧刚毅不屈的脸庞,看着他那条永远失去了的、曾经充满无穷力量的臂膀,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霓…卡纳克他…” 凯帕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的颤抖。他看到了苏霓眼中的泪水,那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他心碎。
苏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沉重的宣告:“命…暂时保住了…失血太多,需要静养…但是…”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凯帕那双充满了血丝和痛苦的金眸,一字一句,如同最残酷的判决:“他的左臂…臂丛神经…彻底毁了…即使伤口愈合…这条手臂…也…永远废了…他…再也不能…拿起战斧了…”
再也不能拿起战斧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重重敲击在凯帕的心上!也敲击在周围所有亲卫的心上!他们看着他们敬若神明的将军,看着那为了守护王后而付出的惨烈代价,悲愤的泪水混合着无尽的怒火,在每一个士兵眼中燃烧!
凯帕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兄弟那失去的手臂,看着地上那柄染血的、属于卡纳克的青铜巨斧,一股足以焚毁天地、让哈图沙化为灰烬的狂暴杀意,如同失控的尼罗河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抬起头,熔金的眼眸中再无半分属于人类的温度,只剩下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暴戾与疯狂!他缓缓站起身,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魔神。他弯腰,用沾满了卡纳克鲜血的手,无比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捡起了地上那柄属于卡纳克的、沉重无比的青铜巨斧。
他将巨斧高高举起!斧刃上,卡纳克的鲜血在夕阳下如同燃烧的火焰,触目惊心!
“赫——梯——!” 凯帕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与地狱烈焰的交织,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仇恨与毁灭的意志,响彻整个营地,甚至压过了高原呼啸的寒风!
“以我兄弟断臂之血!以诸神见证之怒!此仇——不共戴天!”
他猛地将巨斧指向哈图沙的方向,那方向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仇恨!
“传令——!”
“所有军团!即刻拔营!抛弃一切辎重!只带武器与三日口粮!”
“目标——哈图沙!日夜兼程!全速前进!”
“我要让哈图沙的城墙!在卡纳克之血的怒火中崩塌!我要让赫梯的王族!为他们的卑劣付出灭种的代价!我要让安纳托莉亚那个毒妇!活着看到她的王国化为灰烬!”
“进攻——!进攻——!进攻——!首到最后一块石头被碾碎!首到最后一条毒蛇被斩首!”
“为了卡纳克——!!!”
“为了卡纳克将军——!!!”
“踏平哈图沙——!!!”
“杀光赫梯狗——!!!”
整个联军营地,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震天的怒吼与复仇的咆哮首冲云霄,将安纳托利亚高原的黄昏染成了无边的血色!士兵们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狮群,以从未有过的狂暴速度拔营集结!战鼓擂得如同天崩地裂!号角声凄厉得如同地狱的召唤!
复仇的洪流,在英雄断臂之血的浇灌下,彻底化为毁灭的狂潮,以碾碎一切的姿态,向着赫梯最后的堡垒——哈图沙,疯狂席卷而去!安纳托利亚的天空,被复仇的烈焰映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