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回到地府暂居的竹院时,月光正漫过青瓦,在石阶上淌成一片银河。
她扯下沾着血污的外袍扔在石桌上,指节抵着额头闭目静坐——方才从夜枭据点撤离时,她分明听见那老东西在她耳边笑说"游戏才刚开始",而怀里紧攥的往生石碎片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在想什么?"
宗政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冥河底特有的凉意。
乔悦没回头,只抬手指了指石桌上摊开的羊皮卷——那是她从据点暗格里翻出的九殿分布图,"幽冥"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夜枭说的杀招,可能就藏在九殿核心。"她转着判官笔,笔杆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但具体是什么,我需要更多线索。"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宗政绝的玄色广袖扫过她发梢。
他俯身时带起的冥火气息裹住她,指节轻点在"幽冥镜"三个字上:"这是九殿最古老的法器,能照见亡魂三世因果。"他的声音沉得像压着千年玄铁,"但典籍里提过,它还有个禁忌用途——"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青竹折断的脆响。
乔悦的判官笔瞬间出鞘,笔尖金芒暴涨,在两人身周布下防御结界。
"乔判官,别来无恙。"
方远的声音从竹影里飘出来,月光在他眼角的泪痣上晃了晃。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提着盏幽冥灯,灯芯上跳动的不是鬼火,而是人间的烛火——这不符合冥界规矩。
乔悦眯起眼,笔尖微微偏转,在方远脚边划了道金痕:"冥界探子半夜闯判官院子,是来送情报还是送命?"
方远没动,只是将灯往地上一照。
光斑里浮起几缕黑气,正是夜枭座下鬼差特有的标记。"夜枭的下一步目标是九殿里的幽冥镜。"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风卷走,"那镜子能连通邪神领域,他要拿它当钥匙。"
乔悦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指尖掐诀,「因果追溯」的能力如蛛网般漫开——方远的情绪里浮着焦虑、恐惧,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释然。
但在最深处,有团暗涌的黑色,像被捂住的火种。"你怎么知道?"她笔锋轻挑,金芒擦过方远耳垂,"上回你说效忠夜枭,现在又来告密,当我是三岁小孩?"
方远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
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鬼纹——那是用冥毒刻的锁魂印,"他拿我娘的魂魄做抵押。"他喉结滚动,"我娘在阳间是接生婆,一辈子没害过人。
可夜枭说,只要我不听话,就把她的魂投进血池炼怨鬼。"
乔悦的笔尖顿住了。
她见过血池,那是比十八层地狱更狠的刑罚,魂魄会被剥得只剩怨念,永世不得超生。
宗政绝的指尖掠过她手背,冥火在掌心腾起,却又缓缓熄灭——他看出这锁魂印是上古禁术,强行破解只会要了方远性命。
"要证据。"乔悦突然开口,笔杆重重敲在石桌上,"带我去幽冥镜的典籍所在,我要确认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方远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时青衫下摆扫过石阶:"跟我来。"
隐秘档案馆藏在冥河支流的暗礁下。
方远摸出块刻着鬼面的玉牌,按在礁石上,石缝里立刻渗出黑雾,凝成道门。
乔悦刚要迈步,宗政绝突然拉住她,玄色袖袍拂过门缝——黑雾里有细微的灵力波动,是陷阱。
"退开。"他低喝一声,掌心冥火如红莲绽放。
火焰舔过门缝的刹那,礁石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青铜锁链从水下窜出,缠向三人。
方远骂了句脏话,从怀里摸出把短刀砍向锁链,刀刃却像砍在棉花上。
乔悦的判官笔凌空划出金弧,笔锋所过之处,锁链瞬间崩成齑粉。
"走!"她拽着宗政绝冲进暗门,方远紧跟在后。
门内是座圆形石室,西壁嵌着夜明珠,照得满室典籍泛着冷光。
乔悦一眼就看见最中央的青铜匣,上面刻着"幽冥镜录"西个古字。
她刚要伸手,宗政绝突然按住她手腕:"别动。"
他指尖凝起冥火,在匣上绕了三圈。
原本闭合的匣盖"咔"地弹开,露出一卷泛黄的帛书。
乔悦展开帛书,上面的字迹是用亡魂血写的,刚一展开就散发出腐臭:"幽冥镜,开阴阳,通九界...若以活人血祭,可启邪神之门..."
"果然!"乔悦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夜枭要拿幽冥镜当钥匙,放邪神进来!"
宗政绝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他正要说话,头顶突然传来石板碎裂的声响。
叶寒的笑声混着腥风灌进石室:"乔判官果然聪明,可惜晚了一步。"他穿着黑莲会特有的玄色劲装,身后跟着二十多个鬼差,手里的哭丧棒都淬了毒。
乔悦的目光扫过方远——后者正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喉结不断滚动。
她的判官笔"唰"地抵住方远咽喉:"说!
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我没得选!"方远突然抬头,眼里全是血丝,"他说只要我带你们来,就放了我娘!
我以为...我以为能拖延时间..."
叶寒的哭丧棒己经挥了过来。
乔悦旋身避开,笔锋在叶寒左肩点了点——「判官笔制裁」的金芒没入他体内,这是追踪标记,跑多远都能找着。
宗政绝的冥火如潮水般涌出,瞬间烧穿三个鬼差的魂魄。
但对方人数太多,鬼差们举着淬毒的锁链,将两人逼到墙角。
"接着!"方远突然甩出个青瓷瓶,里面的液体泼在地上,腾起刺鼻的烟雾。
趁乱他扑向乔悦,用后背接住了叶寒刺来的鬼头刀。
鲜血溅在乔悦脸上,温热得烫人。"这是我赎罪的方式。"方远的声音越来越轻,"去祭坛...夜枭等不及了..."
烟雾散去时,方远己经不见了。
乔悦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宗政绝:"走!
去九殿核心祭坛!"
祭坛的月光比往日更冷。
乔悦踩着传送门出来时,迎面撞上浓重的腐臭。
她抬头望去,原本刻着往生咒的青铜鼎正在融化,黑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最中央的祭台上,楚昭宁的身影被黑雾笼罩,她的指尖浮着团幽蓝火焰,那是邪神领域特有的"业火"。
"仪式...完成了第一步..."楚昭宁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有另一个东西在她喉咙里说话。
她转过脸,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翻涌的黑雾。
乔悦的判官笔在掌心发烫。
她看向宗政绝,后者的冥火己经凝成实质,在指尖跳动如活物。
"看来,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她扯了扯嘴角,将笔锋指向祭台。
月光下,金芒与黑雾撞出刺目的光,照见楚昭宁身后那道正在裂开的——邪神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