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她睫毛颤了颤,首先触到的是宗政绝掌心的温度——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按在她后颈,冥火的暖意顺着血脉往西肢百骸钻,驱散了邪神目光留下的灼痛。
她抬头,正撞进宗政绝泛红的眼底,他额角沾着冷汗,玄色龙纹法袍被撕出几道口子,却仍将她护在身侧。
"醒了?"他声音哑得厉害,指尖轻轻擦过她发间凌乱的判官银饰,"刚才那眼神...是楚昭宁动了幽冥镜。"
乔悦这才注意到前方。
楚昭宁正踉跄后退,她素白的裙裾浸透暗紫血痕,原本凝聚的邪神虚影正在崩解,几缕幽蓝的光丝从她心口窜出,像活物般啃噬她的皮肤。
那是幽冥镜的反噬——乔悦想起典籍里的记载,这面能沟通域外邪神的古镜,从来都是"借一分力,还十分伤"。
"哈..."楚昭宁忽然笑了,染血的指尖掐进掌心,"就算反噬又如何?
只要你们护不住冥火运转...啊!"她突然尖叫,一道光丝刺穿她的手腕,"你们以为我想唤醒邪神?
我要的是让冥帝的力量崩溃!
让地府变成——"
"闭嘴。"宗政绝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他屈指一弹,一簇冥火精准击中楚昭宁眉心。
那女子瞬间被冻成冰雕,却在碎裂前拼尽全力吼道:"晚了!
那些恶魂早就在——"
话音戛然而止。
"先回主殿。"宗政绝将乔悦打横抱起,冥火在脚下凝成黑焰飞毯,"她的后手应该己经发动了。"
地府主殿的景象印证了他的猜测。
原本秩序井然的轮回道此刻乱作一团,无数青面獠牙的恶魂挣脱鬼差的锁链,张牙舞爪地扑向排队转世的普通亡魂。
有个穿学生制服的少女亡魂被撕去半张脸,哭着往判官台方向爬;几个城隍举着降魔杵试图镇压,却见恶魂被劈碎后又瞬间重组,腐臭的黑雾里竟裹着点点金芒——那是被强行注入的外力。
"乔判官!"云歌提着药箱从偏殿跑来,她发间的银铃乱响,"这些恶魂被下了'锁魂咒',常规净化术根本没用!
我刚才试着用往生汤,结果..."她掀开药箱,里面的玉瓶全裂了,深褐色的药汁混着黑血咕嘟冒泡。
乔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扫过混乱的人群,突然拔高声音:"所有城隍带普通亡魂去轮回井!
鬼差结困灵阵,把恶魂往主殿广场引!"她转身看向宗政绝,眼底燃着熟悉的锋芒,"你去稳定冥火核心,这里我来。"
"不行。"宗政绝抓住她手腕,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被邪神目光灼出的红痕,"你刚醒——"
"冥帝大人。"乔悦突然踮脚,在他耳边低语,"我闻到了法器的味道。"她退后两步,判官笔在指尖转了个花,笔锋点地的瞬间,地面裂开数道金纹,"去看看你的生死簿有没有乱页,要是被改了...我可要罚你抄百年判词。"
宗政绝盯着她扬起的下巴,喉结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低笑:"好。"他的身影化作黑雾消散前,往她袖中塞了块温玉,"这是冥火精魄,撑不住就捏碎。"
乔悦刚要指挥鬼差,余光瞥见角落闪过一道人影。
"江辰?"她皱眉。
那穿青衫的男子正扶着廊柱喘气,袖口渗出暗红血渍,手里攥着半张焦黑的图纸,"你怎么在这?"
"乔判官..."江辰踉跄着扑过来,图纸上的纹路在他掌心泛着幽光,"楚昭宁的法器...她用了逆火阵!
我偷听到她和手下说,要让冥火逆流,把地府变成..."他突然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这是构造图,但...但我中了蚀骨咒,活不过今晚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房梁窜下!
乔悦眼疾手快拉过江辰,判官笔横扫而出,金芒劈开黑影——竟是只通身漆黑的妖蝶,翅膀上布满诅咒纹路。
"走!"她拽着江辰往偏殿跑,反手甩出三张镇鬼符封住房门,"云歌!
帮他压制毒素!"
云歌立刻取出银针,指尖在江辰腕间点了几下,血珠刚冒头就变成黑沫。
她脸色发白:"这是魔修的蚀骨咒,必须用..."
"用我的血。"乔悦抽出判官笔,笔尖刺破指尖,"冥帝说过,判官血能解百毒。"
江辰的瞳孔猛地收缩:"不可!这咒术会..."
"闭嘴。"乔悦将血珠滴进云歌递来的药碗,"我当法官时给死刑犯递过最后一餐,给被家暴的女人撑过伞,现在给你点血算什么?"她蹲下来与他平视,"图纸上的纹路,是九殿边缘的废弃祭坛对吧?"
江辰震了震,低头看向图纸:"对...那祭坛本是用来封印上古火魔的,楚昭宁改了阵眼,让冥火倒灌...乔判官,你不能去,那地方..."
"我偏要去。"乔悦将药碗塞进他手里,"喝完好好活着,下次修判官笔记得收我半价。"
她转身冲出偏殿时,正撞见宗政绝。
他手里攥着半本烧焦的生死簿,额角还沾着未散的冥火:"祭坛的事我听说了。"
"你不能去。"乔悦挡在他面前,"楚昭宁的目标就是你,冥火核心要是乱了,地府会变间炼狱。"她指腹蹭过他手背,声音软了些,"让我去,用你的冥火精魄。"
宗政绝盯着她,忽然抬手揉乱她的发:"疯女人。"他指尖点在她眉心,一道赤金火焰没入她识海,"记住,逆火阵的阵眼在祭坛中央的玄铁鼎,你用判官笔刻破鼎身,我远程注力。"
废弃祭坛比乔悦想象中更荒凉。
断碑上爬满尸藤,玄铁鼎半埋在碎石里,表面刻满扭曲的魔纹。
她刚靠近,就有数十道恶魂从鼎中窜出,青灰色的爪子抓向她面门。
乔悦冷笑,判官笔在空中划出金弧:"判官笔,现!"
笔锋所过之处,恶魂发出刺耳尖叫,原本狰狞的面容瞬间清晰——那是被楚昭宁害死的凡人,喉间还插着半截断刀。
她瞳孔微缩:"原来你用无辜者的魂做引..."
"乔悦!"宗政绝的声音在识海炸响,"逆火阵要启动了,快!"
乔悦咬着牙冲过去,指尖按在玄铁鼎上。
鼎身突然发烫,烫得她皮肤滋滋作响,可更恐怖的是,她能感觉到冥火精魄在体内翻涌,竟要顺着鼎身逆流而出——这是要抽干她的力量!
"啊!"她惨叫着摔在地上,手腕上的红痕裂出血珠。
就在这时,一道赤金火焰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宗政绝的身影踏火而来,他发间的冥帝冠歪了,玄袍猎猎作响,却仍将她护在身后:"我说过,有我给你兜底。"
他双手按在玄铁鼎上,冥火如活物般钻入鼎身的魔纹。
乔悦看见那些魔纹正在崩解,鼎中传出闷吼,像是某种远古凶兽被惊醒。
宗政绝的后背渗出冷汗,却仍侧头对她笑:"愣着做什么?
刻阵眼。"
乔悦立刻爬起来,判官笔抵住鼎身。
金芒与冥火交织,在鼎上刻出一道深痕。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玄铁鼎发出裂帛般的声响,逆火阵的光芒瞬间熄灭。
"暂时封印了。"宗政绝抹了把嘴角的血,"但楚昭宁的后手..."
话音未落,祭坛外传来脚步声。
"嗒、嗒、嗒。"
像是皮靴碾过碎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清晰。
乔悦握紧判官笔,目光死死锁住阴影处。
她能感觉到,那道气息既不是鬼差,也不是魔修,更像是...
阴影里走出个人。
乔悦的瞳孔微微收缩。
来者穿着月白旗袍,发间别着珍珠发簪,面容温婉得像民国画里的女子。
可她的指尖,正滴着乌黑的血。
"沈璃?"乔悦脱口而出。
那女子抬头,眼尾的朱砂痣晃了晃:"乔判官,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却让乔悦后颈发凉——这是她三年前经手的一桩案子里的受害者家属。
那案子最后因证据不足,凶手被无罪释放。
后来...后来那家属就失踪了。
沈璃的指尖突然长出尖锐的黑甲,她歪头一笑:"楚昭宁说,你最喜欢看恶人受审。
那...我来给你送份'礼物'好不好?"
乔悦握紧判官笔,目光扫过宗政绝。他微微颔首,冥火在掌心凝聚。
脚步声,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