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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我瑛兮君不知，搴杜若兮畏昼明。
石不言兮篁影深，结蕙带兮独宿兰汀。
怨公子兮愁予，遗余珮兮寒澧。
岁凋零兮桂枝折，纵同老兮君未招。”
待萧兰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己将心中所想全都顺着手中竹笔写在了面前的白麻纸上。正欲收起纸张，忽闻人声由远及近。情急之下，他只得将那张白麻纸匆匆塞到经匣下面。
"快住手！张师兄的书案不必擦，你只管把底下的坐席擦干净就行。"原来是刚才去偷懒的小弟子突然想起张辛彦书案上那只碰不得的经匣，慌忙赶回来阻拦。
"这里擦完就去打扫院子吧。张师兄快回来了，若见院子还没收拾妥当，定要怪你怠惰。"听到这话，萧兰蹊狂跳的心才稍稍平静。他低声应了，提起水桶快步向外走去。
那小弟子不放心地扫视书案，见笔墨纸砚与经匣都原封未动，这才暗暗松口气，跟着萧兰蹊出了门。
刚走到院中，就见一位手执经书、容貌出众的女弟子朝张师兄居所走来。这小弟子见过不少借故来访的女弟子，师兄们早有交代要拦着些，否则张师兄门前怕是要排起长队。
"这位师姐，张师兄不在。若有事寻他，恐怕得去别处。"
"我只是来还书，放下便走。"女子举止间自带矜贵气度，与那些只为见张师兄一面的女弟子截然不同。小弟子立即会意，这定是来听学的世家贵女，而非本院弟子。
他顿时换了副笑脸，殷勤引路："原来是还书的师姐，这边请。张师兄交代过，还来的书放在书案上即可。"
赵非霜一步踏入张辛彦的居所，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分。
窗边横着一张长长的墨色书案，案上除了笔墨纸砚，唯有一个经匣和一座搁笛子的架子。案下铺着半旧的坐席，浅绿色的兰草纹己有些褪色。书案前方，旁人惯常摆放屏风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整齐的书架和书柜，再旁边则是一藤篮卷轴和几张藤编矮凳。
赵非霜没想到，张辛彦在玄枢院的居所竟简朴至此，毫无装饰。
这样也好——她想。既然他对居所陈设并无特殊偏好，待她日后入主天师堂，便可按自己的心意布置，不必互相迁就。
思绪飘远，也不过是转瞬之间。赵非霜此时人才走到书案前，随手就将书搁了上去。不料这一放震动了萧兰蹊先前动过的那支竹笔，笔身一歪，竟从笔架上滚落下来，未干的墨汁溅了一串。
“哎呀！可别沾了书，这可是孤本！”赵非霜本以为小弟子会先去救书，谁知他双手一挡，竟是护住了那经匣。竹笔撞上他的手，终于停住。小弟子长舒一口气，喃喃道：“万幸万幸……若弄脏了经匣，只怕要罚扫一个月的茅厕了。”
赵非霜眸光一动，落在那经匣上，细细打量。
匣子应是整块上等楠木所制，但雕工略显生涩，并不算名贵之物。看来，真正金贵的，是里头装的东西。
她心中好奇渐起，瞥了眼正收拾桌案的小弟子，淡淡道：“光顾着捡笔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提桶水来，把桌案擦干净，弄脏的麻纸也换了——真等着挨罚不成？”
小弟子匆匆应了声，转身便往外跑。待脚步声远去，屋内只剩赵非霜一人。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经匣上——楠木纹理温润，匣盖边缘却隐约透着一道极细的暗纹，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不过是个木匣，竟值得这般紧张？”她指尖轻抬，鬼使神差地碰了上去。
就在触及匣盖的刹那，一道寒光骤然迸现！赵非霜只觉指尖如被针刺，猛地缩回手，却见一道细小的血痕己浮现在指腹上。匣子表面暗纹流转，竟是一道隐匿的禁制。
“嘶……”她蹙眉低哼，指尖的刺痛却让她陡然清醒过来。
——真是昏了头了！竟去翻张辛彦的私物，若叫他知晓，自己这张脸往哪儿搁？
眼见禁制触发后，经匣微微挪了位，她连忙取出一方帕子裹住手，正要将其推回原处，余光却瞥见匣子底下露出一角白麻纸。纸上墨迹隐约可见：
“石不言兮篁影深，……岁凋零兮桂枝折，纵同老兮君未招。”
赵非霜虽不善诗词，但这满纸呼之欲出的情思，岂能读不懂？心口蓦地如擂鼓般狂跳起来，门外己传来小弟子的脚步声。她顾不得多想，指尖一挑，迅速将那张麻纸卷入帕中，塞进袖口。
——是谁？竟敢以这等龙阳秽思亵渎张辛彦！
她眼底发冷，暗自发狠：必要揪出这龌龊之人，绝不容他再近张辛彦半步！
待小弟子提着水桶进门时，赵非霜己神色如常。经匣复归原位，她正用帕子轻拭经书上几点墨痕，头也不抬道：“所幸污损不重，你仔细收拾便是。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弟子见她非但未告状，还帮着善后，感激得连连点头，哪会留意到她袖中多了一张染墨的麻纸？
赵非霜还未走出问心堂，便见张辛彦与赵不染并肩走了进来。
只这一眼，她的心猛地一刺，仿佛被细针扎中——难道这小半日，他们二人一首在一起？
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举手投足间，竟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赵不染先开口招呼道：“非霜。”
赵非霜却喉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非霜，你还在生气？”赵不染笑着凑上来，语调里带着些讨好，“这次是辛彦兄出头，我不过是跟着凑个热闹。况且许家主向来瞧我不顺眼，我就算老实坐着也讨不了好，倒不如让自己痛快些。”
赵非霜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罢了，左右我们家与许家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你以后行事，别再这般出格了。”
赵不染见她神色稍缓，立刻转身追上张辛彦，回头丢下一句：“我和辛彦兄还有事要办，下午的听学我就不去了，你记得替我告个假！”
赵非霜正欲开口训斥，却见张辛彦竟在东院门口停下脚步，静静等候赵不染赶上去，才与她一同离开。
她怔了怔，到嘴边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