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扬州城的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痕。圆圆推开布庄的雕花木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绣线清香。她刚在案前坐下,便见林安抱着一摞账本匆匆而来,鬓角还沾着细碎的晨露。
"干娘,南洋分号传来消息,新到的苏绣丝线在海上遇了潮,怕是要延误交货。"林安将账本摊开,指尖点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更棘手的是,波斯商人指定要这批丝线绣制的屏风,若是延期..."
圆圆轻抿了口茶,目光扫过账本上的批注:"让小川调两艘防潮货船,带上咱们改良的樟木箱。再派两个绣娘随船,路上就能处理受潮的丝线。"她忽然想起多年前谢峰教她的"未雨绸缪"之道,那时的她,总爱等问题来了才着急忙慌地应对。
正说着,议事堂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几个年轻绣娘为新一季的纹样设计争执不下,其中最年轻的阿宁涨红着脸,手中攥着画满抽象线条的设计稿:"传统纹样早该变变了!现在的客人就喜欢新鲜样式!"
圆圆示意众人安静,接过阿宁的画稿仔细端详:"这些线条让我想起商路上见过的海浪。"她转头看向资深绣娘巧云,"你擅长针法创新,若是把这些线条用打籽绣和盘金绣结合,会是什么效果?"
巧云眼睛一亮,接过画稿便开始比划:"再用渐变丝线,就能做出波光粼粼的感觉!"阿宁的脸上露出惊喜,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叛逆"设计能得到认可。
这一幕让圆圆想起自己初入布庄时,也是这般急于证明自己。那时的她,总觉得传统束缚了手脚,却不知真正的创新,从来不是对过去的全盘否定。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议事堂的青砖地上。圆圆正在给学徒们讲解《商道·绣艺双绝录》,忽然瞥见门口站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个油纸包。
"我...我是从徽州来的。"少年局促地搓着手,"听人说扬州有位苏姑娘,能把商路走成诗。我爹是个绣匠,去年过世了,他临终前让我来学本事。"
圆圆示意少年坐下,打开他递来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幅绣样。针法虽显稚嫩,却透着一股灵气。"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
"我叫阿砚,因为是在砚台边出生的。"少年的声音渐渐有了底气,"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像您一样,让绣品既有新意,又不失根本?"
这个问题,让圆圆陷入了回忆。这些年,她见过太多人在追求创新的路上迷失方向,也见过太多人因固守传统而被时代淘汰。
"来,跟我去个地方。"她带着阿砚来到布庄的库房。这里珍藏着从各地收集的老绣片,从唐宋的花鸟团扇,到明清的百子千孙被面,每一件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
"你看这针脚,"圆圆指着一幅明代的蹙金绣,"细密如发,却又灵动自然。再看这配色,历经百年依然鲜艳如初。"她拿起阿砚的绣样,"你的设计很有想法,但若是能把这些传统技法融入其中..."
阿砚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指着墙角的一架老绣绷:"这架绣绷看起来很特别。"
"这是我初学时用的。"圆圆轻抚着斑驳的木架,"那时我总想着快点绣完,针脚歪歪扭扭。师父说,刺绣就像做人,急不得。"
暮色西合时,阿砚留在了布庄。他在老绣娘的指导下,开始学习传统针法,同时也将自己的创意融入其中。看着少年专注的身影,圆圆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看到了"明心"的未来。
深夜,圆圆在书房整理《谢氏义商录》的增补内容。她特意留出了几页空白,准备记录新一代的成长故事。窗外,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月光透过叶隙洒在书页上,泛起银色的光晕。
这时,谢峰端着一碗银耳羹走了进来:"又在忙?"他在她身边坐下,望着案头阿砚的绣样,"这孩子让我想起你刚来的时候。"
"是啊,时光真快。"圆圆合上账本,"当年师父教我的那些道理,现在要传给下一代了。"她想起白天阿宁和巧云的合作,想起阿砚眼中对技艺的渴望,心中涌起一阵温暖。
谢峰握住她的手:"你看,这就是传承的力量。就像老槐树,年年抽新芽,可根始终扎在那里。"
窗外,扬州城的夜市渐渐热闹起来。布庄的灯笼次第亮起,照亮了门前的青石阶。圆圆知道,属于"明心"的故事,正在新一代人的手中续写。那些关于情商与品德的教诲,那些对传统与创新的思考,都将化作薪火,照亮更多人的商路与人生。
她拿起笔,在空白页上写下:"传承非复制,乃新生也。守其根,开新枝,方能让技艺与商道,生生不息。"墨迹未干,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与老槐树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古老而又崭新的歌谣。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