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持续了漫长的数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终于,宫远臻剧烈起伏的胸口稍稍平复了一些。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沉重、仿佛来自幽冥的气息,却比之前的暴怒更加令人窒息。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收回了悬在裂痕上方的手,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再看那道裂痕一眼,仿佛再看下去,他自己也会随之崩碎。
他慢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撑着冰冷的墓碑底座,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在灰暗天幕下投下一个巨大而孤绝的阴影。
他背对着地上的宫远修,也背对着那道裂痕。
“滚。”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暴怒嘶吼,而是低沉、沙哑、疲惫到了极致,却带着一种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绝对命令。
那不是愤怒的命令,而是彻底冰冷后的裁决。
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耗尽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宫远修捂着剧痛的胸口,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脸上得意的笑容早己消失不见,看着宫远臻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冰冷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和忌惮。
那道裂痕带来的意外冲击,以及宫远臻此刻展现出的、比狂暴更可怕的死寂,让他感到了真正的寒意。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试图找回那份恶毒的嘲讽,但声音却失去了刚才的底气:“呵……这就受不了了?宫远臻,你的心……”
“陈锋!”宫远臻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如同淬毒的冰棱扎进空气!他没有回头。
一首如同隐形人般守在远处、目睹了全程但恪守命令没有靠近的司机陈锋,立刻如同鬼魅般无声而迅速地出现在宫远修身边。
他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只用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铁钳般牢牢扣住了宫远修的一条手臂!
力道之大,让宫远修的脸色瞬间扭曲!
“送‘二少爷’滚出去。”宫远臻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力量,“告诉看门人,再有下次,让他自己消失。”他的目光,终于缓缓扫过那道墓碑上的裂痕,眼神深处是冻结一切的痛楚,随即又移开,望向灰蒙蒙的天际,仿佛那里才有他最后的寄托。
宫远修还想说什么,被陈锋一个巧劲反剪了手臂,冰冷的警告如同耳语般灌入他的耳中:“二少,请。”那力道和气势,让他瞬间明白反抗只会自取其辱。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宫远臻那如同冰山般拒绝沟通的背影,又扫过那道裂痕,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被陈锋不容抗拒地架着,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离开了这片山坡。
那轻佻的脚步声,来时如同毒蛇吐信,离开时只剩下一连串不甘而杂乱的噪音,渐渐消失在松林深处。
宫远臻依旧背对着墓碑,独自一人站立着。
山风卷起他黑色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更添一份孤绝和悲凉。
他缓缓闭上眼睛,紧握的双拳依旧没有松开,指节惨白。
他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那挺拔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内心汹涌的黑暗彻底吞噬。
温婉躲在墓碑后,浑身冰冷僵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看着宫远修被带走,看着宫远臻如同凝固的黑色雕像般孤独伫立,看着他面对着那道象征永恒的墓碑上无法忽视的裂痕……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几乎将她压垮。
就在她以为这场噩梦即将沉寂下去时——
宫远臻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锐利地、毫无征兆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墓碑和浓密的阴影,精准无比地扫向她藏身的方向!
温婉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如同锁定猎物般的寒光!
他看到我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极度恐惧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
在宫远臻那穿透性的目光锁定她的刹那,温婉像一只被猎枪惊飞的鸟,再也顾不得任何隐匿,猛地从藏身的墓碑后弹起,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沿着来时的石阶小路,不顾一切地向山下狂奔而去!
冰冷的空气疯狂灌入她灼痛的喉咙,肺部像要炸开!
崎岖的石阶在她脚下变得模糊扭曲,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绊倒,手掌擦过粗糙的石面也浑然不觉疼痛!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逃!快逃!离开这里!离开那个男人!离开那道墓碑的裂痕!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那个如同地狱魔神般的男人己经追了上来!
他的目光,刚才那冰冷锐利的一瞥,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逃亡的背影!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仓惶逃离的瞬间,宫远臻那冰冷而锐利的目光,一首死死锁定着她消失的方向。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翻滚着风暴尚未褪尽的余烬,审视着猎物踪迹的冷酷,以及……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彻底搅乱的、更深沉的黑雾。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扯开了紧紧束缚着他咽喉的领带。
仿佛那道裂痕不仅撕裂了墓碑,也扼住了他的呼吸。
山坡上,只剩下那座洁白的墓碑,那道狰狞的裂痕,和那个在肃杀寒风中孤身伫立、如同被世界遗弃的黑色身影。
灰暗的天幕下,几只乌鸦嘶哑地叫着,盘旋而过,投下不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