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那一声轻响,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鼓膜,震得温婉浑身一颤。
门扉合拢,彻底隔绝了走廊的光明与喧嚣,也将宫远臻那座移动的、散发着致命寒意的冰山暂时移开。
然而,他留下的命令和那最后如同烙铁般印在她灵魂深处的眼神,却比任何实体存在都更具压迫感。
空气并没有因为巨兽的离去而流通,反而变得更加滞重、污浊。
劣质酒精挥发的气味,灰尘的陈腐感,还有她自己掌心传来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气息,紧紧包裹着她。
“嗬…嗬…” 老杨的喘息声又粗又急,像破了洞的风箱,夹杂着压抑不住的、鼻涕眼泪混合的呜咽。
他从烂泥般的状态里挣扎出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朝楼梯下方的阴影更深处爬去,仿佛那里能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庇护。
他不敢看温婉,更不敢看地上那点闪烁的红光,只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落叶。“完了…完了…先生…”
温婉对他的恐惧置若罔闻。
她的世界,在她看到宫远臻目光定格在钥匙扣上的那一刻,就己经轰然崩塌。
此刻,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只剩下宫远臻冰冷的声音在无情地循环播放。
“立刻,回你的工位。”
回工位?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是要彻底封锁她所有的退路和可能!
恐慌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手掌的刺痛感尖锐地传来,她低头看去,被螺丝刀柄划破的伤口边缘泛白,细小的血珠正缓慢地渗出、汇聚,然后悄然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这疼痛如此微不足道,却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脆弱和不堪。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绝望,再次投向那枚躺在不远处的钥匙扣——那枚伪装完美的微型录音笔。
微弱的红灯依旧固执地闪烁着,一下,又一下。
不再是希望的灯塔,而是墓穴入口摇曳的磷火,昭示着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在宫远臻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前,是何等拙劣可笑,何等自取其辱。
他最后那句话在她脑海里疯狂搅动——“讨价还价”。
那赤裸裸的轻蔑和杀机,如同淬毒的冰凌,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她是带着目的来的,知道她在窃听,知道她不是单纯的“效率低下”的助理!他刚才那番看似重新评估的“赞美”——嗅觉灵敏、胆大包天、心思缜密、手段了得——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她脸上,宣告着她的愚蠢和失败。
完了。
彻底完了。
所有的心思,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冒险,都在这一刻化为齑粉。
她唯一的底牌,那可能藏着关于“影子”真相、关于宫远臻秘密的录音笔,如今不仅暴露无遗,更是落在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男人手里!他很快就会拿走它。
他会听到里面的一切。他会听到她对“影子”身份的试探,听到她对任务的执行,听到她所有的伪装和算计……然后,他会怎么做?
真正的绝望,如同冰冷刺骨的潮水,终于淹没了她的头顶。
比被吊在窗外时更甚,比被刀尖抵住咽喉时更甚。
那时候,至少她还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还有录音笔作为最后的依仗。
而现在?她赤手空拳,困在牢笼,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武器和资本。
宫远臻没有立刻杀她,甚至没有对她动手……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意味着他有更“完美”的计划。
就像猫捉到了老鼠,不会立刻吃掉,而是要玩弄一番,欣赏它的恐惧和徒劳的挣扎。
回工位,不许离开……这就是他设定的舞台。
一个公开的、但又绝对封闭的刑场。他要让她在恐惧和未知中煎熬,在众目睽睽之下(尽管其他同事可能一无所知),等待那未知的、但必然是毁灭性的降临。
“不…不能坐以待毙…” 脑子里有个微弱的念头在挣扎。逃!趁现在!趁他可能还没派人来!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微弱却带着灼热的诱惑力。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的老杨,死死盯住那扇厚重的防火门。门后的走廊通向电梯,通向楼梯,通向……自由?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可能?
她挣扎着,用尽全力撑起身体,手撑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试图站起来。
就在这时——
“嗡……”
防火门内侧,靠近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针孔摄像头大小的红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红光如此细小,混杂在灰尘和阴影里,如果不是温婉此刻高度紧绷的神经和对“红点”的极端敏感,她根本不会察觉。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撑起一半的身体僵在原地,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宫远臻!他根本没走远!或者,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守着!这楼梯间里……竟然有监控!他刚才离开前那冰冷的命令,那“一步不许离开”的警告,此刻都因为这微不可察的红点而变得无比真实、无比残酷!
他不是放任她在这里绝望,他是将她钉死在这个透明的囚笼里!
任何企图逃跑的举动,都会被他尽收眼底!
那点微弱的、试图反抗的火星,被这更深的寒冷彻底扑灭,连一缕青烟都没剩下。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如同千斤巨石,重重砸回她的脊梁,将她狠狠压回冰冷的杂物堆上。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因无法控制的恐惧而激烈碰撞的声音,咯咯作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在窒息般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她死死盯着那扇门,等待着。
等待着宫远臻派人来拿走那个致命的录音笔,等待着决定她命运的最终判决降临,等待着……未知的、但必然是地狱般的后续。
脚步声。
终于,脚步声在外面的走廊响起。不是宫远臻那种沉稳、冰冷、带着巨大压迫感的步伐。
这脚步声更轻,更规律,甚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刻板。
温婉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防火门无声地、平稳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没有宫远臻的身影。
出现在门缝外的,是一张面无表情、如同石膏雕刻般的脸。
是安保部的主管李明——那个永远像影子一样跟在宫远臻身边,执行命令如同机器般精准的男人。
他的眼神扫过楼梯间,掠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杨,最后定格在温婉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状态。
然后,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地上那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钥匙扣上。
他没有看温婉,也没有询问一句话。
他只是迈步进来,沉稳地走到录音笔旁边,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如蝉翼但材质特殊的隔离袋,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像拈起一片羽毛般,精准而小心地将那枚钥匙扣拾起,放入隔离袋中,封好。
整个过程无声而高效,带着一种处理高危生化物品般的专业和冷漠。
做完这一切,李明甚至没有再看在场的两人一眼,拿着装有录音笔的袋子,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楼梯间。
厚重的防火门再次合拢。
“咔哒。”
又一声轻响。
这一次,如同棺材板被彻底钉死。
楼梯间里,最后一丝微弱的红光消失了。
录音笔被带走了。
温婉最后的、唯一的筹码,落入了宫远臻的手中。
真正的黑暗,降临了。
温婉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着那点红光的消失而被彻底抽离。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宫远臻那双冰冷、审判、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中凝视着她,等待着对她进行最终的“处置”。
她必须回去。
回到那个象征着秩序和规整的工位——那个宫远臻亲手为她划定的、等待死亡的囚笼。
她不知道他是会首接在办公室里撕碎她,还是将她交给李明处理,或者……有更漫长、更残酷的方式来“清算”她的背叛。
她只知道,地狱之门,己经向她彻底敞开。
而她的脚下,是通往深渊的、无法回头的阶梯。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每一步都踩在虚浮的棉花上,每一步都通向更深沉的绝望。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门外走廊明亮得刺眼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
就在她踏出楼梯间,重新置身于恒温空调营造的、虚假的平静氛围中时,她办公桌上那部专属于“影子”的保密内线电话,毫无预兆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那急促而单调的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疯狂回荡,如同一道催命符!
温婉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是他!一定是宫远臻!
他拿走了录音笔,甚至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他这么快就要开始“清算”了吗?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铃声却一声急过一声,一声响过一声,疯狂地撕扯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催促着她去接受那未知的、但必然是毁灭性的裁决。
走廊的光线依旧明亮,空气依旧清新。但这表象之下,温婉感觉自己正赤足行走在万丈冰渊的边缘,而那刺耳的电话铃声,就是将她推向深渊的最后一股力量。
她拖着沉重如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如同刑具般等待她的办公桌。
每一步,都踩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侥幸。
当她终于走到桌边,看着那部疯狂震动的黑色保密电话时,那冰冷的、代表着宫远臻意志的铃声,几乎要将她的耳膜撕裂。
她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认命,缓缓伸向了电话听筒……
电话线的那一端,是刚刚听完录音的宫远臻?还是他冷酷无情的代理人?无论是什么,那连接的,都将是她的末日。
办公室的寂静在她拿起听筒的瞬间,变得如同停尸房般死寂,只剩下她自己剧烈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撞击着她最后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