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皮肤，带走粘腻的血污和拍卖厅沾染的腐朽气息，却无法涤净深入骨髓的寒意与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曹晚晴站在氤氲的水汽中，任由水流冲击着绷紧的背脊。镜面被雾气模糊，只映出一个苍白、破碎的轮廓。她抬手，用力抹开镜面上的水珠，一张湿漉漉、毫无血色的脸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双眼睛，在迷蒙的水汽散去后，清晰地倒映在镜中。红肿未消，血丝密布，深处是翻涌的恐惧与对华远扬下落的揪心担忧，如同沉船的锚链，将她不断拖向绝望的深渊。然而，就在这层痛苦之上，一种新的、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凝结。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汹涌的暗流之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暂时封印了她内心滔天的恨意与尖叫的欲望。
模仿她。成为她。
这个念头不再是模糊的求生策略，而是变成了尖锐的、必须执行的生存指令。她细细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脆弱，苍白，伤痕累累——这是她此刻真实的模样，但绝不能是飒爷看到的模样。他欣赏什么？欣赏“衬她”的那一刀……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强迫自己调动起每一根神经。她尝试着敛去眼中的惊惶，压下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恐惧依然存在，像冰冷的蛇盘踞在心底，但她不再允许它支配她的表情。她尝试着让眼神变得……空茫？不，不够。变得冰冷？像飒爷那样？也不对。她需要一种混合体——一种带着破碎感，却又暗藏锋利棱角的倔强，一种明知身处绝境却绝不低头的孤傲。
她尝试着微微抬起下巴，这个细微的动作牵扯到下颌被蛇形戒指硌破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她忍住瑟缩的冲动，反而让这痛楚成为眼神里一丝真实的冷硬。嘴角，她尝试着不要因恐惧而下撇，也不要刻意上扬显得虚假。她需要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种在巨大痛苦和压力下强行维持的、摇摇欲坠的稳定感。就像……暴风雨中即将折断却依然挺立的芦苇。
华远扬……这个名字在她心底无声呐喊。她必须找到他！飒爷袖口那枚蓝钻袖扣，那熟悉的摩斯密码节奏……这绝非巧合！华远扬的失踪，必定与飒爷这个黑暗帝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被当成了“假货”处理掉了？还是……他本身，就与飒爷寻找的“朱砂痣”有什么关联？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却又像黑暗中唯一的微光，驱使着她必须走下去。飒爷是她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与华远扬失踪相关的核心人物。只有靠近他，模仿那个能让他另眼相看的“朱砂痣”，才有可能接触到更深的秘密，才有可能找到关于华远扬的蛛丝马迹。
她关掉水管，扯过宽大的浴巾裹住自己。湿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让她打了个寒噤。她没有立刻去穿衣服，而是赤脚走到梳妆台前。镜中的脸依旧苍白，但眼神己经不同了。那层刻意营造的冰冷外壳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火山，但至少表面上，它暂时凝固了。
她需要信息。关于那个真正的“朱砂痣”的信息。飒爷的房间……那个连接着主卧的、他私人领域的核心，那里一定藏着线索。她想起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那些冰冷的玻璃罐……或许，在那里，会有关于“朱砂痣”的画像？或者，他收藏的某件物品，能透露出她的喜好、她的气质？甚至……是华远扬留下的痕迹？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混合着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兴奋。潜入他的房间，风险巨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几乎能想象飒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会浮现出怎样的残酷笑意。但是，没有风险，就没有收获。她不能被动等待，她必须主动出击。模仿不能是盲目的，她需要真实的参照物。
她迅速擦干身体，换上了一套衣柜里备好的、质地柔软却样式保守的丝质睡衣。这身衣服让她看起来更无害，更像一个需要安抚的、受惊的猎物——这是她此刻需要的伪装之一。
她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主卧那边一片寂静，只有隐约的、规律的低沉嗡鸣，可能是某种高级新风系统或者保险柜的运作声。飒爷应该还在那里，也许在独饮，也许……就在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曹晚晴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手指搭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她需要“不经意”地出现在他面前，用她刚刚在镜中练习过的、混合着脆弱与冷硬的眼神，去试探他的反应。她需要观察，需要捕捉他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任何一句看似无意的话语。
她轻轻旋开了门锁。
走廊的光线比次卧更暗，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她赤着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个游荡在奢华古堡里的幽魂。她朝着主卧那扇虚掩的、透出些许光亮的厚重房门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恐惧如影随形，提醒着她房间里那个男人的危险。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意志支撑着她——找到华远扬，捣毁这个魔窟。为此，她愿意将自己也投入这淬毒的蜜糖之中，扮演那个他梦寐以求的、独一无二的“朱砂痣”。
她停在主卧门外，透过那道窄窄的门缝，隐约能看到房间内部奢华的轮廓和暖色调的灯光。她抬手，指节在即将叩响门板的瞬间，微微顿住。
她需要调整呼吸，需要将眼底最后一丝真实的恐惧彻底压下去，换上那层精心准备的冰冷面具。她需要让她的出现，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带着血腥余韵的戏剧。
然后，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下去。
叩、叩、叩。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得如同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