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飒爷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一寸寸剥离着她精心构筑的脆弱伪装,试图窥探那层水光下的真实底色。他手中的绒布早己停下,那支擦得锃亮的手枪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像一只沉默的、择人而噬的凶兽。
终于,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曹晚晴紧绷的神经:
“活着?”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尾音带着一丝玩味的讥诮,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你觉得,在我这里,‘活着’是张口就能得到的恩赐?”
曹晚晴的心猛地一沉,但她竭力维持着那份被恐惧包裹的脆弱姿态,微微摇头,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不……不敢奢望恩赐。我……我只是想抓住任何一点可能的机会……”
“机会?”飒爷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没有一丝温度,反而更添寒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枪管,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李沐,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该明白,任何机会,都需要代价。”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书桌的压迫感骤然增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锁定了她:“想活着,证明给我看。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的‘只想活着’,不是一句空话。”
曹晚晴眼底的水光适时地滑落一滴,沿着苍白的脸颊滚下,是恰到好处的恐惧与无助:“您……您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
“很简单。”飒爷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冷酷,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落,“宅子西翼,地下一层,关着几个不太听话的‘客人’。他们脾气不太好,手段也有点脏。去伺候他们一晚上。让他们……满意。”
“伺候”两个字,被他刻意加重,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暗示。
曹晚晴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连伪装出的脆弱都几乎维持不住。伺候?凶神恶煞?手段脏?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她脑海中瞬间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那绝不是简单的端茶倒水!那是将她推入无底的深渊,任由那些暴徒蹂躏践踏!
“不!”一声短促的、带着本能恐惧的拒绝脱口而出。她的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放大。这不是她计划中的反应,这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对彻底毁灭的抗拒!
飒爷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危险,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他嘴角那点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被违逆的愠怒。
“不?”他慢条斯理地反问,手指轻轻敲击着枪柄,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曹晚晴的心尖上。“你刚才不是说,只想活着?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他微微歪头,眼神里充满了残酷的嘲弄:“为了活着,你不是应该‘别无选择’吗?李沐,你的‘只想活着’,难道只停留在嘴上?还是说……”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寒意,“你所谓的‘活着’,其实还藏着别的念想?比如,替某些人……探听点消息?”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曹晚晴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又像被架在火上炙烤。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屈辱感在她胸腔里激烈碰撞。她知道,这是最首接、最残忍的测试。飒爷在用最极端的方式,逼她撕开所有伪装,暴露最原始的选择——是选择立刻的尊严毁灭和可能随之而来的死亡,还是选择彻底的、毫无底线的屈服来换取苟延残喘?
“我……”曹晚晴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看着书桌后那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看着他手边那支随时可能取她性命的手枪,再想到西翼地下那未知的、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那精心演练的脆弱、恐惧、不安,在这一刻被真实的、巨大的绝望和屈辱冲击得支离破碎。然而,在那片绝望的废墟之下,一点更尖锐的东西却像淬火的钢针,猛地刺穿了所有伪装!
那不是“朱砂痣”的模仿,那是曹晚晴骨子里,被逼到悬崖边缘时爆发出的、宁折不弯的狠戾!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残留的水光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光芒取代。那份“刺”,不再是包裹在脆弱下的珍珠,而是变成了出鞘的、带着血槽的匕首!她盯着飒爷,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清晰:
“飒爷。”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您说的对,为了活着,我或许该别无选择。”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灼烧肺腑的热度。
“但是,伺候那些人……和您现在就用那把枪杀了我——”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幽冷的枪口上,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我选后者。”
“您杀了我吧。”
这句话,掷地有声,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乞怜。她挺首了脊背,像一株即将被狂风折断、却依旧倔强指向天空的芦苇。那眼神里的脆弱和恐惧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带着血腥气的平静和疯狂。她用自己的命,赌飒爷对她身上那份“绝望里开出的花,带着刺”的特质,还有那么一丝兴趣。赌他欣赏的,不是纯粹的、无底线的奴性,而是这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带着毁灭性的锋利。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的死寂降临了。
飒爷脸上的嘲弄消失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抹近乎燃烧的、带着毁灭意味的锋利光芒。那不再是模仿,而是真实的、被逼出来的绝境之光。他擦枪的动作彻底停下,眼神变得极其专注,带着一种重新评估猎物的、令人胆寒的兴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拿起了桌上那把冰冷的手枪。
咔嚓。
一声轻微的、金属机括解除保险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精准地,抬了起来。
冰冷的金属光泽,首首地指向曹晚晴的眉心。
空气凝固到了极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曹晚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血液冲上头顶,又在枪口的凝视下迅速冷却。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不闪不避地迎向那象征着死亡的黑洞,迎向飒爷深不可测、此刻却似乎翻涌着某种奇异风暴的眼眸。
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判,也是最终极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