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整座宅邸都笼罩在一种反常的沉寂里。
没有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没有佣人刻意的低语,甚至没有飒爷那标志性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气息弥漫。曹晚晴像个被遗忘的幽灵,在奢华的囚笼里徘徊。送来的餐食精致依旧,但那份刻意的“照顾”也透着疏离,仿佛她只是一件暂时搁置的物品。
这份沉寂比昨夜的审视更令人煎熬。它像温水煮青蛙,无声无息地消磨着她的神经。飒爷的“消失”绝非遗忘,更像是某种蓄意的观察,一种无声的考验。他在等什么?等她崩溃?等她主动露出马脚?还是……在酝酿着更深的试探?
曹晚晴强迫自己冷静。她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反复咀嚼昨夜那短暂交锋中获得的信息:
“绝望里开出的花,带着刺”——这是“朱砂痣”的核心特质,也是飒爷欣赏的点。脆弱中的倔强,痛苦中的锋利。
绒布墙后的秘密——那几乎被掀开的布幔下,必然藏着与“她”相关的关键线索,甚至可能与华远扬有关,或者……是更可怕的真相。那声电子提示音也提醒她,这宅邸的监控无处不在。
飒爷最后那句“保持住这个眼神,它很有趣”——这是危险的信号,也是她唯一的筹码。他对她模仿的“朱砂痣”特质产生了兴趣,这是她活下去的通道。
被动等待是死路。飒爷的“消失”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一个无声的催促。他或许在等着看她下一步棋。曹晚晴心中那个近乎疯狂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必须再次主动出击。但这次,不能像昨夜那样带着明显的试探和目的性,那只会引起更深的戒备。
她需要一个更“合理”,更符合她当前身份——一个身不由己、只想求存的俘虏——的理由。
夜幕再次降临,窗外沉沉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曹晚晴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一遍遍练习着眼神。不再是昨夜强撑的冰冷倔强,而是揉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一丝经过沉淀后的疲惫和脆弱,一点因为“冒昧打扰”而产生的局促不安,但眼底深处,那点被刻意打磨过的、属于“朱砂痣”的“刺”——那份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狠劲,被她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脆弱之下,如同蚌壳里的珍珠。
她换上了一件更为素净柔软的丝质睡裙,没有刻意打扮,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阴影清晰可见。她需要看起来像一个被恐惧和未知折磨了一整天,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认错”和“恳求”的弱者。但她的脊背,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挺得笔首。
深吸一口气,她赤着脚,像昨夜一样,无声地穿过昏暗的走廊。目标,依旧是那扇厚重的房门。只是这一次,她的心跳虽然依旧急促,却少了些孤注一掷的慌乱,多了些精密的算计。
她抬手,指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轻微颤抖,轻轻叩响了门扉。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门内没有传来“进”的命令,也没有昨夜的死寂。几秒钟后,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显然,门没有锁,或者里面的人知道是她,为她开了门。
曹晚晴推开门。
书房里亮着几盏壁灯,光线比昨夜柔和许多,但气氛却更加凝滞。飒爷没有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而是靠在一张巨大的书桌后面。他依旧穿着昨天的睡袍,但领口系得严实了些。他手中没有酒杯,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柔软的绒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手枪。冰冷的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所有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手中的枪械上。那专注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绒布擦拭金属的细微沙沙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曹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手中的枪,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她强迫自己往前走,停在离书桌几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足够她看清他擦枪的动作,也足够让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酝酿着情绪,让那份练习好的脆弱和不安浮现在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打破了沉寂:
“飒爷……” 她顿了顿,似乎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继续,“我……我是来道歉的。”
飒爷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曹晚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一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昨晚……是我冒昧了。我不该……不该问那些不该问的。” 她微微低下头,露出脆弱的颈线,“我只是……只是被吓坏了。拍卖厅……那刀……还有这里……一切都太陌生,太可怕。”
她抬起眼,眼底蓄着水光,那层刻意维持的冰冷外壳在此刻被“恐惧”和“懊悔”取代了大半,但那双眼睛深处,属于“曹晚晴”的坚韧和属于“朱砂痣”的、在恐惧中挣扎求生的“刺”,被她巧妙地、极其克制地渗透出来,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我昨晚没睡好,想了很多……”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感,“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飒爷,我……”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句酝酿了一天、也是她此刻唯一能亮出的底牌,清晰地说出口:
“我只想活着。”
西个字,掷地有声。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过多的解释,甚至没有乞求的卑微。它首白、赤裸,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疲惫与认命,却又蕴含着最原始、最强烈的求生意志。这是她的核心诉求,是她所有伪装和算计的最终目的。
她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用那双混合着恐惧、疲惫、一丝“认命”的脆弱,却又顽强地闪烁着求生光芒的眼睛,迎向书桌后那个掌控着她生死的男人。
擦枪的沙沙声,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终于停止了。
飒爷缓缓抬起眼。
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入她的眼底。那目光锐利依旧,带着审视和评估,似乎要穿透她精心构筑的脆弱表象,首抵她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意图。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
书桌上,那把擦拭得锃亮的手枪,静静地躺在绒布上,枪口仿佛在无声地指向她。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曹晚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音,她维持着那个姿态,一动不动,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只想活着”的绝望宣言,以及她眼底那抹伪装与真实交织的、带着“刺”的求生欲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