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靠在沙发边缘,身体的颤抖在意志力的强行压制下逐渐平息,但心脏依旧如同被重锤擂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下巴的剧痛,也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刀疤那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反正山庄里条子的眼线也不止一个两个,老子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然而,在最初的、几乎将她淹没的恐惧和混乱之后,职业卧底那如同精密仪器般的思维开始强行运转,将破碎的信息重新拼合、分析。
飒爷为什么要特意回来,让刀疤当着我的面复述蝰蛇的话?
这个疑问,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探照灯,瞬间刺穿了恐惧的迷雾。
试探!这是最首接、最可能的答案!在她刚刚用近乎自杀式的言语挑衅撕裂他心防、几乎被他当场掐死的敏感时刻,他抛出了这颗足以让任何心中有鬼的人瞬间崩溃的炸弹!他需要亲眼看到她的反应——那瞬间的惊骇、瞳孔的收缩、身体的僵硬、呼吸的停滞……任何一丝无法掩饰的、属于“卧底”听到身份可能暴露时的本能反应!这比任何酷刑拷问都更首接、更残酷!他要从她这张脸上,解读出他想要的“真相”!
施压! 这是试探的延伸。即使无法立刻确定她的身份,这也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和心理施压。他在告诉她:山庄里可能有不止一个卧底,你李沐是最大的嫌疑人之一!蝰蛇的叛变和他掌握的“信息”,就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要把她放在高压锅里,逼她露出马脚,或者……逼她在恐惧中做出错误的选择。
混乱中的掌控?蝰蛇的叛变和“卧底不止一个”的宣言,无疑给飒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危机感。他需要重新掌控局面。而将这份混乱和危机感,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首接施加在她——这个他目前最无法掌控、最让他心绪烦乱的“变量”——身上,或许也是他潜意识里试图重新建立掌控的一种扭曲方式?让她也陷入同样的、甚至更深的恐惧和混乱之中?
飒爷离开前那最后一眼,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怀疑,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那不是对一个玩物或替身的眼神,而是对一个极其危险、亟待甄别的“敌人”的眼神!
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李沐瞬间清醒。飒爷去处理蝰蛇,以他的雷霆手段,蝰蛇及其党羽的下场可想而知。但处理完蝰蛇之后呢?他必然会立刻将矛头转向内部清洗!“揪出卧底”会成为他下一步最核心、最迫切的任务!而她李沐,首当其冲!
刀疤复述的话像一道催命符,但也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它带来了巨大的危险,却也带来了一个极其扭曲、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机会就在“蝰蛇”身上!
李沐眼中寒光一闪,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主动出击!
目标一:获取飒爷的信任(哪怕是暂时的、扭曲的信任)。这是活下去、争取时间和空间的前提。
目标二:亲自探查“卧底不止一个”的真相!这关乎所有潜伏同志的生死!她必须知道蝰蛇到底掌握了什么!是真有其事,还是虚张声势?如果是真的,名单在哪里?其他同志是谁?
目标三:在飒爷的清洗行动之前,找到并保护可能暴露的同志(如果存在的话)。 这是她作为卧底的责任!
如何做到?突破口就是——蝰蛇的叛变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和翻涌的恐惧。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匕首。她扶着沙发,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下巴上清晰可见几道青紫的指痕,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丝质睡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显得无比狼狈和脆弱。但那双眼睛——那双刚刚还盛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火焰,冰冷而决绝!
她需要利用这副模样,这副刚刚遭受过飒爷暴怒、又被叛徒消息惊吓过的、无比“真实”的脆弱模样!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用指腹用力揉了揉苍白冰冷的双颊,试图让它们看起来稍微有点血色。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背脊——不是伪装坚强,而是展现出一种在巨大打击后强撑起来的、带着破碎感的决心。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去找飒爷!在他处理蝰蛇的间隙,在他心中的怀疑和杀意尚未彻底将她吞噬之前!
李沐走到厚重的房门前,没有犹豫,抬手,用力地、带着一丝急促和惶恐地拍打着门板。
“开门!开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飒爷!立刻!”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急切,是劫后余生者的惊魂未定,也是得知惊人消息后的迫切。
门外的守卫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惊动,犹豫了一下。飒爷离开时只命令“看好她”,但没说禁止她说话或要求见面。
“开门!是关于蝰蛇的事!非常重要!耽误了飒爷的大事,你们担待不起!” 李沐的声音拔高,带上了一丝强硬的、狐假虎威的味道,这是她模仿记忆中曹晚晴可能会有的反应,也是为了让守卫感到压力。
门锁“咔哒”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守卫警惕地看着她:“飒爷在处理要事,不见任何人。”
“蝰蛇要反!他手里捏着的东西会毁了一切!我知道怎么让他开口!让我见飒爷!” 李沐语速极快,眼神死死盯着守卫,里面混杂着恐惧、急切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告诉飒爷!我有办法撬开蝰蛇的嘴!在他把东西交给条子之前!快!”
她抛出了最关键的诱饵——“撬开蝰蛇的嘴”!这是飒爷此刻最迫切的需求!也是她唯一可能打动他的筹码!
守卫显然被她的气势和话语内容镇住了。蝰蛇叛变是绝密,这个女人竟然知道?还声称有办法?他不敢怠慢,立刻对着通讯器低声汇报。
李沐站在门缝透出的光线里,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在赌!赌飒爷此刻急于解决蝰蛇的心态!赌他对“撬开蝰蛇嘴”这个提议的兴趣会压倒他暂时对她的怀疑!赌他会给她一个“证明价值”或“自寻死路”的机会!
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终于,守卫的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指令:“带她过来。”
成了!
李沐心中巨石并未落下,反而悬得更高。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她即将踏入风暴的中心,主动将自己送到那头被彻底激怒、充满怀疑的猛兽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恐惧被强行压缩进心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猎手般的专注。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昂起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下巴带着伤痕,却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
“带路。”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冽。
守卫侧身让开。李沐迈步走出这间奢华的囚笼,走向未知的、更血腥的风暴眼。她的目标不再是仅仅生存,而是要在猛兽的利齿下,夺取生机,探查真相,甚至……尝试保护可能存在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