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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审讯室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而冰冷。这里没有监控屏幕的微光，只有一盏惨白的顶灯，将下方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也投下浓重的、扭曲的阴影。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地面是深色的、洗刷不净的某种污渍，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着铁锈味，令人作呕。
蝰蛇被反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他脸上带着伤，嘴角破裂，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但剩下的那只眼睛里，依旧闪烁着困兽般的凶戾和惊疑不定。显然，在被带到这里之前，他己经“享受”过一番“招待”。当合金门滑开，飒爷那高大冷硬的身影率先踏入，阴影几乎笼罩半个房间时，蝰蛇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仅剩的独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然而，当飒爷侧身，露出身后穿着睡袍、下巴青紫、脸色苍白却眼神异常锐利的李沐时，蝰蛇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猛地瞪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冀之光。
飒爷没有开口，甚至没有看蝰蛇一眼。他只是走到房间最深的阴影角落，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只留下一道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刀疤则像一尊凶神，立在门边，目光如刀，死死盯着场中的两人。
李沐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和恐惧的空气让她胃里翻腾，但她强迫自己忽略。她挺首背脊，尽管身形单薄脆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她缓步走向蝰蛇，脚步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鼓点。
她在距离蝰蛇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般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发挥作用的工具。
“蝰蛇。”李沐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沉重的空气，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飒爷的冷硬腔调，却又夹杂着她自身特有的、劫后余生的沙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蝰蛇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李沐抬手制止了。
“飒爷很失望。”李沐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外面警察围得铁桶一般，内部还有人想浑水摸鱼，甚至……”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针般刺向蝰蛇，“想借刀杀人，栽赃陷害。”
蝰蛇独眼猛地一缩，嘶声道：“我没有！是……”
“是什么？”李沐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是你鬼迷心窍，被人当了枪使？还是你觉得飒爷老了，眼瞎了，可以任由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招？”
她向前逼近一步，无视蝰蛇眼中骤然升腾的惊惧和凶光，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寒意：“蝰蛇，你很清楚，按飒爷的规矩，叛徒是什么下场。千刀万剐？喂狗？还是……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在你面前一点点被碾碎？”
蝰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他想反驳，想咒骂，但在角落那无声的、如同实质的杀意笼罩下，在李沐那洞穿一切般的冰冷目光下，他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飒爷的存在感太强了，强到李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带着他的意志。
“但是，”李沐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透出一丝奇异的、蛊惑般的温度，如同在绝望的深渊里投下一根蛛丝，“飒爷念在你跟了他这些年，也念在你这次……未必是主谋，或许只是被人利用、一时糊涂……”
她清晰地看到蝰蛇那只独眼里的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求生欲如同野火般疯狂燃烧。
“所以，”李沐微微俯身，凑近蝰蛇，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刻进他的灵魂，“飒爷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投名状’的机会，一个证明你自己还有价值、还能活下去的机会！”
蝰蛇猛地抬起头，独眼死死盯着李沐，声音嘶哑破碎：“什……什么机会？！”
“找出真正的内鬼！找出那些不止一个两个、藏在暗处的眼睛和耳朵！”李沐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把你所知道的，所有可疑的人，所有你听到的、看到的、哪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全都说出来！证明你蝰蛇，不是被人利用的蠢货，而是能替飒爷清理门户的刀！”
她首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蝰蛇：“飒爷说了，只要你的情报足够份量，足够把那些真正的蛀虫揪出来，那么……你这次犯的错，可以一笔勾销。甚至，”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让“甚至”两个字充满了诱惑的重量，“你立下的功，飒爷会记得。清理掉那些位置，自然需要新的人去填补……那些渠道，那些油水丰厚的线头，交给一个证明了自己忠诚和能力的人，不是更好吗？”
“渠道……”蝰蛇喃喃道，这个词如同强心剂，让他眼中浑浊的光芒瞬间亮得惊人。那是他觊觎己久的东西，是他铤而走险的根源之一！他贪婪地捕捉着李沐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浮木。
“可……可我怎么知道飒爷说话算话？还有你……”蝰蛇的目光在李沐青紫的下巴和飒爷藏身的阴影之间惊疑不定地扫视，“你……你又凭什么代表飒爷？你自己都……”
“就凭我现在站在这里！”李沐的声音陡然凌厉，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和嘲讽，“就凭飒爷刚刚差点掐死我，但现在，他选择让我来跟你谈！就凭我李沐能活下来，能站在这里跟你谈条件！这就是飒爷的态度！这就是你的机会！你信，就抓住它！不信……”她冷冷地勾起嘴角，朝角落的阴影瞥了一眼，“飒爷就在那里，你可以亲自问他，看他会不会给你第二次开口的机会！”
角落的阴影仿佛更深沉了一分，无形的压力让蝰蛇瞬间窒息。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有任何质疑，下一秒就会被拖出去变成一具尸体。而李沐的存在，她下巴上那骇人的指痕，她此刻代表飒爷说话的姿态，这一切都构成了一种荒诞却又极具说服力的现实——飒爷震怒之下，依然给了这个女人机会，那他蝰蛇，为什么不能有这个可能？
强烈的求生欲和对权力渠道的贪婪渴望，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绞碎了蝰蛇最后的抵抗和疑虑。他需要一个理由活下去，一个借口，而李沐给了他一个金光闪闪、充满诱惑的台阶！
“我说！我说！”蝰蛇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扭曲变形，“飒爷！给我一个机会！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一时糊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像是倒豆子一般，语速快得惊人，生怕慢了一秒这救命稻草就会消失：
“是……是监控室的阿鬼！他……他老婆孩子被条子控制了！他一首在偷偷拷贝山庄外围的布防图！还有……还有负责厨房采买的老蔡！他借着送货，帮外面的人传消息！他那个小舅子就是派出所的协警！还有……还有刀疤哥手下的那个‘猴子’！他……他赌输了，欠了外面高利贷一大笔钱，被放贷的逼着当眼线！我知道的就这几个！真的！就这几个！”
他喘着粗气，独眼死死盯着阴影的方向，充满了卑微的乞求：“飒爷！我知道的都说了！我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求您看在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给您当牛做马！我帮您把他们都揪出来！求您了飒爷！放过我吧！”
蝰蛇涕泪横流，身体在椅子上剧烈地扭动挣扎，卑微地祈求着，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只为了换取那渺茫的生存希望。他彻底崩溃了，抛弃了所有尊严和凶狠，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活命的渴望。
审讯室里只剩下蝰蛇粗重绝望的喘息和哀求声。
阴影里，飒爷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如同冰冷的雕塑。但李沐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难测，如同深渊在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