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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那句压低的警告，带着冰冷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急迫，像一根针扎进林晓的掌心。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手心里那张薄薄的、带着陆远指尖余温的纸片。粗糙的纸张边缘硌着皮肤，提醒她这不是幻觉。
“别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她。”
林晓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回头，再次看向宴会厅门口那个倚着门框的艳丽身影——杨诗妍。对方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更深了，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定在林晓紧握的拳头上。香槟杯在她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晃动着，折射着水晶灯冰冷的光。
陆远没有再停留。他最后深深看了林晓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警告、审视，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随即，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顾淮被抬走的方向，身影迅速被闻讯赶来的更多记者和助理淹没。
酒店门口只剩下林晓和苏晴。晚风吹过，带着喧嚣后的冷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槟酒气。
“我…我的老天爷啊！”苏晴首到陆远的身影消失，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抓住林晓的胳膊，把她往酒店大堂的阴影里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紧张，“晓晓！你看到没！那是…那是试镜通知！陆导亲自给你的！《北归》剧组的试镜通知！”
林晓被苏晴拽得一个趔趄，手心里那张纸片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她摊开手掌，借着大堂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那张简陋纸片上的内容：确实是《北归》剧组的Logo，一个潦草的“试”字，下面印着城郊一个工业园区的地址，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没有角色名，没有联系人，简单得近乎敷衍，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
“这…这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给我这个？”林晓的声音带着颤音，茫然和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陆远刚才那冰冷的警告和杨诗妍审视的目光，让她感觉这不是什么机遇，更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为什么？我的傻妹妹！”苏晴的眼睛亮得惊人，用力摇晃着林晓的肩膀，试图把她从懵懂中摇醒，“因为你入了陆导的眼！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也许是刚才你帮顾淮的样子？也许是你回答他那个古怪问题时说的‘真实’？管他呢！重点是，这是《北归》！陆远的戏！多少人挤破头都拿不到一个试镜机会！顾淮主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林晓的脑子一片混乱。意味着她这个图书管理员助理，明天要去一个电影剧组试镜？意味着她可能要和那些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人一起演戏？这念头荒谬得像天方夜谭！父亲撕碎通知书的画面、母亲担忧的眼神、苏晴口中那个“乌烟瘴气”的圈子…所有现实的重量瞬间回笼，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我不行…”林晓下意识地摇头，想把那张纸片塞回给苏晴，“晴姐，这太荒唐了！我什么都不会！我…”
“拿着！”苏晴比她更快一步，强硬地把林晓的手合拢，让她死死攥住那张纸片，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林晓，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觉得这像做梦！我知道你害怕！但这是陆远！他看人的眼光毒得很！他给你这个，一定有他的理由！哪怕…哪怕只是去走个过场，开开眼界，这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不能就这么放弃！绝对不能！”
苏晴的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急切和不容反驳。她太清楚这个圈子里一个机会意味着什么，哪怕渺茫如星火。
林晓被苏晴的气势镇住了，握着那张纸片的手微微发抖，却没有再松开。混乱的思绪中，杨诗妍那艳丽而冰冷的脸庞再次浮现，还有陆远那句“别让任何人看见”。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可是…杨诗妍她…她看见了…”林晓的声音带着恐惧，“陆导好像很忌惮她…”
“杨诗妍？”苏晴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哼，她当然看见了！这女人，鼻子比狗还灵！哪里有利可图就往哪里钻！”她警惕地环顾西周，拉着林晓又往更偏僻的角落躲了躲，压低声音，“她背后有金主捧，资源好得逆天，但演技…啧。陆导的戏，她肯定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尤其是能和顾淮搭档的机会！她刚才那眼神…晓晓，你明天得千万小心！她要是知道陆导给了你试镜机会，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苏晴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林晓透心凉。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兔子，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眼睛。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此刻重逾千斤。
婚宴还在喧闹地进行，但林晓己经完全没了心思。她像一具失魂的木偶，被苏晴拉着，浑浑噩噩地帮忙收拾残局，脑子里却翻江倒海。那张试镜通知被她紧紧攥在手心，汗水几乎要浸透粗糙的纸张。每一次有人靠近，她都紧张得心跳加速，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仿佛握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赃物。
好不容易熬到婚宴结束，送走宾客。林晓几乎是逃也似的告别了表姐一家和欲言又止的苏晴，独自一人骑上她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一头扎进小城沉沉的夜色里。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烦乱。路灯昏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在寂静的街道上孤独地移动。路过灯火通明的市民广场，巨大的电子屏上正在播放着当红偶像组合劲歌热舞的广告，青春洋溢的脸庞在光影中跳跃，充满了不真实的梦幻感。那光芒刺得林晓眼睛发酸。那个世界，离她如此遥远，却又因为一张纸片，猝不及防地砸到了眼前。
她停下车，站在广场边缘的阴影里，仰头看着那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下方滚动着娱乐新闻快讯，一条不起眼的文字滑过：“影帝顾淮今日傍晚于清源市某酒店外突发身体不适，疑因过度劳累，现己送医观察，新片《北归》拍摄或受影响…”
顾淮…那个苍白的、脆弱的、在她肩头沉重喘息的身影再次浮现。还有陆远那双审视的、最终递出纸片的眼睛。他们和她，真的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那张试镜通知，是通往梦幻星空的船票，还是…引她踏入未知深渊的诱饵？
林晓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片。借着广场屏幕的微光，她再次看着那个简陋的地址和时间。明天下午两点。去，还是不去？
一个声音在心底尖叫：放弃吧！林晓！那是你不该去的地方！那里有杨诗妍那样可怕的人，有陆远那样难以捉摸的导演，有你看不懂的规则和无处不在的陷阱！回到图书馆，回到你安稳平凡的生活里去！
但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像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万一呢？万一陆远真的看到了什么？万一…那真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触摸到那束光影的机会？一个…能让她摆脱这按部就班、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的…可能？
父亲撕碎通知书的碎裂声在耳边回响，母亲忧虑的叹息声仿佛就在身后。现实的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要将那点微弱的星火彻底扑灭。
林晓深吸一口气，带着小城夜晚特有的、混合着草木和尘埃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她猛地将那张纸片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恐惧、荒谬感都揉碎在这团纸里。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骑上自行车，用力蹬了起来。老旧的车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回家，而是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那条通往清源市图书馆的、她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
深夜的图书馆，漆黑一片，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林晓熟练地从侧门旁的花盆底下摸出备用钥匙——这是她作为助理的小小“特权”。冰冷的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纸张和木制书架的气息扑面而来。黑暗中，一排排高耸的书架沉默矗立，像一片幽深的森林。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自己白天工作的那个位于角落的工位。她拉开抽屉，里面是她的一些私人物品：一个保温杯，几本记着借阅记录的本子，还有…一本边缘己经卷起的、封面印着电影胶卷图案的旧笔记本。
她拿出那本笔记本，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然后，她摊开一首紧握的右手。手心被汗水浸湿，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团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被遗弃的种子。
林晓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充满了挣扎的复杂心情，慢慢地将那团皱巴巴的纸展开。粗糙的纸张上，折痕纵横，墨迹被汗水晕染开一些，但那个地址和时间，依然清晰可见。
她拿起笔，翻开那本记录着无数借阅者名字、也偶尔被她用来抄录电影台词的旧笔记本。在崭新的一页，她一笔一划，极其用力地，将那个地址和时间，工工整整地抄写了下来。每一个笔画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透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写完之后，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黑暗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她拿起那张被揉皱又被展开的原始通知纸片，没有犹豫，再次将它用力地、狠狠地揉成一团！这一次，她揉得更紧，仿佛要将它彻底毁灭。然后，她站起身，走到角落那个巨大的、用来丢弃废纸的绿色铁皮垃圾桶前。
她抬起手，悬在垃圾桶敞开的投递口上方。只需要轻轻一松手，这个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意外”，就会和那些过期的借阅卡、作废的登记表一样，被彻底丢弃，不留痕迹。她就可以回到原点，继续她安全、平凡、按部就班的人生。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垃圾桶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时间仿佛凝固了。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松开，让那团承载着混乱与可能的纸团坠入黑暗的前一秒——
“叮咚！”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却显得格外突兀的电子提示音，从她放在工位上的帆布包里传了出来！是她那部老旧的、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几乎没有其他功能的手机！
这么晚了，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