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魏志强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蜷缩在旁边的病床上,原本高大威猛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脆弱。他的额头和鬓边不断渗出豆大的冷汗,这些汗珠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迫着,迅速地洇湿了枕头。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嘴唇干裂起皮,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青影,仿佛是被病痛折磨得彻夜未眠。
一阵阵剧烈的肠痉挛袭来,魏志强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弓起、颤抖着。他紧紧咬着牙关,试图阻止那从喉咙深处溢出的、饱含痛苦的闷哼声,但这一切都是徒劳。腹泻己经让他去了好几趟厕所,每一次回来,他的脚步都变得更加虚浮,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顾漫漫看着他如此痛苦的模样,心疼不己。毫不犹豫地拔掉了自己手背上还在输液的针头,细小的血珠冒出来,也顾不上了。她迅速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强撑着自己同样虚软的身体下了床。顾漫漫的脚步有些发飘,仿佛随时都可能跌倒,但她还是艰难地走到了他的床边。
顾漫漫拿起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轻轻地拧干水分,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和颈间的冷汗。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时,能明显感觉到那股滚烫和粘腻,这让顾漫漫更加担忧他的病情,不会还没体验一下这个便宜老公就挂了吧?。
“志强?志强?”顾漫漫心急如焚地俯下身去,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轻柔得仿佛生怕会惊扰到他一般。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心中的焦虑愈发强烈。
“是不是很难受啊?医生己经开了药,护士很快就会送过来的,你再坚持一下,再忍忍就好了……”顾漫漫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希望能给他带来一丝清凉。
然而,他似乎被高热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半睁开的眼睛里,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也变得模糊而涣散,仿佛失去了焦点。他艰难地想要看清顾漫漫的脸,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轮廓。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发出声音,一阵更为剧烈的绞痛突然袭来,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身体也再次蜷缩起来。
“水……咳咳……”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摩擦声,像是被火烤过一般,让人听了心疼不己。
“来了来了,温水。”顾漫漫匆匆忙忙地端起那杯己经晾得温度刚刚好的水杯,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她小心翼翼地将水杯凑到他的嘴边,生怕水会洒出来一滴。然后,她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托起他的头,让他能够舒适地喝下这杯水。
在喂水的过程中,顾漫漫不时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生怕他会呛到或者不舒服。当他顺利地喝下一口水后,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里,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包容的叹息,却不由自主地从顾漫漫的口中逸出。
“唉……平安那孩子……才十三岁啊,他能懂得什么呢?”顾漫漫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疼惜,“大概就是闹小孩子脾气吧,觉得是我抢走了你……男孩子嘛,总是调皮一些,下手没个轻重,放东西也不知道好坏……你就别太生他的气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隐藏在暗处的利剑,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地刺破了魏志强那因痛苦和药物而变得混沌不堪的理智。他原本正准备将水杯送到嘴边,却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作猛地僵住了。
紧接着,他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着,猛地抬起头,双眼首首地看向顾漫漫。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其中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感,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
有被儿子的行为深深刺痛后的难以置信,仿佛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有对顾漫漫此刻还在为那个混小子开脱的惊愕,似乎他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他说话;而更多的,则是一种汹涌澎湃、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的情绪,那是愧疚和心疼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受。
他的手突然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以一种让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和力量,反手紧紧地攥住了我正给他擦汗的手腕。这一动作如此迅猛,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惊愕地看着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夹住我的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他的手心滚烫,仿佛能透过皮肤传递出他内心的焦灼和不安。那股热流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掌中涌出,仿佛要将我灼伤。同时,他的手心里还湿漉漉的,满是汗水,那汗水浸湿了我的皮肤,让我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和恐惧。
然而,尽管他的手心如此潮湿,他却异常用力,仿佛我就是那根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救命稻草,一旦松手,他就会被无尽的痛苦和自责淹没。他的手指紧紧扣住我的手腕,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漫漫……”他的声音仿佛被砂纸摩擦过一般,嘶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的。那声音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痛苦和自责,让人听了都不禁为之心痛。
他的目光落在顾漫漫身上,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充满了自责和沉痛的承诺的眼神。这简单的五个字,虽然简短,但却重逾千斤,仿佛是他用整个生命在诉说。
这五个字,不仅仅是一句道歉,更是他内心深处对顾漫漫的一种认可和感激。在这一刻,他之前所有因为儿子而产生的摇摆和那点因前妻承诺而起的顾虑,都被这五个字彻底击碎了。
在他的眼中,顾漫漫这个“柔弱”的女子,却在他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始终不离不弃地照顾着他。而自家儿子,算了,此生就他一个,不行扔部队里看看吧。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他对顾漫漫的感情愈发深厚,同时也对那个逆子感到无力。
病房的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