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照大江

第12章 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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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暖阳照大江
作者:
骑着马去找驴
本章字数:
5046
更新时间:
2025-07-09

初春的豫东平原,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沉睡的土地己在春风的呼唤下悄然苏醒。盐碱滩上灰白的色调被点点新绿顽强地点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和忙碌的生机。宋亚洲的名字,连同他改良的蹬犁和新式碎土耙,如同春风般吹遍了兰考县的大小村落。

县农业局的表彰和推广令一下达,宋亚洲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他不再是马渡三小队专属的“宋技术员”,而是成了全县的“宋师傅”。

吉普车、驴车、甚至步行,他的足迹踏遍了一个又一个贫瘠的村庄。在尘土飞扬的打谷场上,在简陋的队部仓库里,在刚刚解冻的田野边,总能看到他年轻而专注的身影。他耐心地讲解着蹬犁的杠杆原理和操作要点,示范着新式耙的配重调整和耙齿角度设置。面对那些饱经风霜、眼神里带着怀疑或期盼的老农,他没有任何架子,总是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图,用最朴实的语言解释。

“叔,您看,脚踩这儿,身子往下压,腰不用弯折,省劲儿!”

“大爷,这耙子前面沉,拖着走不用使蛮力,耙齿斜着切进去,土块自己就碎了!”

“对,废铁件就行!旧犁铧头、耙齿、门轴……都能改!咱不浪费!”

汗水浸透了他的工装,手掌被工具磨砺得更加粗糙,嗓子也因为反复讲解而变得沙哑。但看到那些原本愁眉苦脸的农民,在亲手操作改良农具、感受到那份省力和高效后,脸上绽放出惊喜和希望的笑容时,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这份实实在在的成就感,比县里的奖状更让他满足。

然而,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

这天,他在邻村指导改装一架旧耙子时,一块锈蚀严重的铁片在敲打中突然崩裂,锋利的边缘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划过他左臂外侧!

“嘶——!”宋亚洲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低头一看,一道寸许长的口子赫然出现,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染红了袖口。

“哎呀!宋师傅!流血了!”

“快!快按住!”

“这铁锈多脏啊!得赶紧处理!”

周围的村民顿时慌了神,七手八脚地围上来。宋亚洲忍着痛,用干净的布条(一个机灵的大娘撕下自己衣襟里衬)紧紧按住伤口止血。“没事,小口子,大家别慌。”他强作镇定,但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和那锈迹斑斑的铁片,让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这年头,破伤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行!得赶紧去消消毒!”村支书当机立断,“套车!送宋师傅去马渡!找苏丫头!”

于是,宋亚洲被不由分说地塞上了一辆驴车,在村民焦急的目光中,颠簸着踏上了返回马渡的路。

马渡村的“诊所”,依旧是那两间低矮的土坯房。空气里常年弥漫着草药特有的清苦味道。

苏晚晴正在给一个咳嗽不止的老婆婆把脉,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被村民搀扶着进来的宋亚洲,以及他手臂上渗血的布条,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怎么了?”她放下老婆婆的手,快步迎上来。

“苏医生,宋师傅指导改农具,被锈铁片划伤了!”送他来的村民连忙解释。

“坐下,我看看。”苏晚晴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动作麻利。她示意宋亚洲坐在那张唯一的、铺着洗得发白床单的木板床边。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临时包扎的布条。伤口不深,但边缘翻卷,沾染着明显的铁锈和泥土,看起来有些狰狞。苏晚晴的眉头微微蹙起。

“伤口有污染,需要彻底清创。”她转身走到靠墙的药柜前。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木柜,隔板上稀稀拉拉地摆放着一些贴着标签的玻璃瓶和纸包,药品种类和数量都少得可怜。

宋亚洲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药柜最上层,放着几瓶颜色较新的碘酒和一小瓶珍贵的红汞(红药水),下面则是一些常见的草药粉末和自制的膏药。最底下一层,赫然放着几个空瓶子,标签上写着“磺胺粉”、等字样,显然己经用完了。

苏晚晴拿出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高度白酒)和一小卷相对干净的纱布,又从一个纸包里倒出一些褐色的粉末(可能是某种消炎止血的草药粉)。

“会有点疼,忍着点。”她低声说,用镊子夹起一团蘸了白酒的棉球。

冰凉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酒精刺激伤口的剧烈灼痛让宋亚洲忍不住“嘶”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苏晚晴的动作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停顿。她专注地清理着伤口里的每一丝污垢和锈迹,眼神锐利而认真。鬓角几缕散落的发丝被汗水微微濡湿,紧贴在白皙的额角。

宋亚洲忍着痛,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睫毛很长,鼻梁挺首,嘴唇因为用力而微微抿着。那份专注和沉稳,与她略显单薄的身形形成奇异的反差。他注意到她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袖口己经磨破了边,打着细密的补丁,但干净整洁。药柜的寒酸和她的衣着,无声地诉说着生活的窘迫。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压抑而剧烈的咳嗽声,苍老而虚弱,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苏晚晴清理伤口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忧虑,但很快又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她迅速将草药粉末均匀地洒在清理干净的伤口上,然后用纱布熟练地包扎好。

“好了。伤口不算深,但铁锈污染严重,这几天注意别沾水,勤换药,观察有没有红肿发热。我……我这里的消炎药都用完了,只能先用草药顶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无奈,指了指药柜底层的空瓶子。

“草药就很好,麻烦苏医生了。”宋亚洲连忙道谢,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臂,感觉疼痛缓解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刚才……是苏奶奶?”

苏晚晴点点头,清亮的眼眸中蒙上一层阴霾:“嗯。老毛病了,一到开春换季就咳得厉害。肺不好,身子也弱。”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感,“药……不好弄,也贵。”

简单的话语,却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宋亚洲心上。他明白了这简陋药柜为何如此空旷,明白了苏晚晴为何总是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这个瘦弱的姑娘,用她稚嫩的肩膀,不仅要承担着全村人的健康希望,还要独自照顾着病弱的奶奶,在贫穷和缺医少药的双重夹缝中艰难求生。

“苏医生,你……辛苦了。”宋亚洲由衷地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疼惜。

苏晚晴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她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用过的棉球和镊子。空气里弥漫着草药香、消毒水味和一种淡淡的、令人心酸的沉默。

从诊所出来,夕阳的余晖将村庄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宋亚洲心中沉甸甸的,苏晚晴那清瘦却挺首的背影和她眼中深藏的忧虑,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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