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门铃声自玄关处响起。
唐薇儿打开房门,正见安铭立在门廊下。
他微颔首示意,眼尾的笑意像融化的春雪,竟让唐薇儿一时晃了神。
原以为这人是覆着万年寒冰的,此刻倒像刚从松烟墨里洇出的暖色。
踏入屋内的刹那,浓郁的饭香便裹着蒸汽扑面而来。
沙发上的小猫蜷在织锦靠垫里,尾巴扫着扶手。
"去了这么久,可有眉目?"
安铭的动作顿了顿,瞬间的滞涩很快被疏朗的声线掩盖。
"寺里的情况有些棘手。"
他拣要紧处说着,提及大殿内翻涌的尸气与灰衣女人时,小猫耳尖骤然绷紧,喉间溢出低低的呜鸣。
唐薇儿却像被冰锥穿堂而过,浑身冰凉。
昔日,二十米高的穹顶下,绝念递来铜铃的画面在她的脑海浮现,忽明忽暗的烛光仿佛在眼前闪烁。
"尸气......"
小猫呢喃着,爪子无意识地轻踩薄毯。
安铭指节叩了叩茶几。
"今夜想再探一次,或许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唐薇儿从怔忡中醒转,快步走向厨房。
"时间不早了,先吃饭吧。"
当她把白瓷餐盘端上餐桌时,小猫兴奋得胡须:"天!是红烧鱼!"
那副盯着鱼腹的痴傻模样逗得唐薇儿扑哧笑出声,她特意挑了块最肥美的鱼腩,用木筷拨到小猫面前的白瓷碟里。
她给小猫挑出鱼刺,余光却瞥见安铭拿起了筷子。
她指尖一抖。
小猫早说过安铭复活后从不用餐。看他夹起一筷青菜送入口中,她心中竟无来由地窃喜,忍不住追问。
"味道可还合口?"
安铭抬眸时笑意真切。
"很好吃。"
唐薇儿抬眼望他,撞进他眼底未散的笑意。
那抹笑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尖漾开圈圈涟漪。
她悄悄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响。
原以为安铭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峰冷月,却没想这冰山下头,竟藏着会为一筷青菜弯起嘴角的暖意。
小猫的粉舌卷着香嫩的鱼肉,发出 "哧唔哧唔" 的声响,油星子沾在胡须上也不在意。
陡然间,小猫的声线如钢钉般戳进唐薇儿的脑海。
"他不是安铭!"
"啪嗒。"
木筷子滚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她猛地缩回正要夹菜的手,指腹蹭过发烫的白瓷碟沿,烫得她下意识甩了甩手指。
"嘶 —— 好烫!"
"怎么了?"
“安铭”抬眸,眉梢扬起恰到好处的关切。
他盘里的菜肴冒着热气,碗筷碰撞的轻响在静谧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菜汁溅到手了。"
他不是安铭?
唐薇儿迅速抽出湿巾擦拭,指尖的灼痛感却远不及心脏骤然缩紧的寒意。
她强装镇定地换了双筷子,余光瞥见 "安铭" 嘴角那抹熟悉的微笑。
此刻竟像敷在面具上的油彩,连眼尾的细纹都透着刻意描摹的僵硬。方才觉得温煦的梨涡,现在瞧着倒像两道刻进面皮的裂痕。
念头刺破理智,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
餐桌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唐薇儿数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将恐惧压向心底。
她夹起一块鸡蛋,偷瞄蹲在餐桌上的小猫。
这小家伙仍在大快朵颐,尾巴悠闲地扫着桌腿,用爪子按着鱼骨,吃得呼噜声都冒了出来,仿佛全然不知对面坐着的是一只鬼。
难道小猫暗藏玄机?
"在想什么?"
安铭笑容温和,声音中倍感关切。
“似乎今天的菜盐放多了。”
唐薇儿笑脸相迎,指尖藏在桌下微微发颤。
这鬼为什么不动手?若要取她性命并非难事。
她用余光掠向一侧,难道是......忌惮小猫?
她深呼吸,试图冷静。
至少现在能确定,这鬼还不想撕破脸皮。
但真正的安铭到底在哪?若他在寺院遭遇不测,那她现在就像被圈在狼窝里的羔羊,即便这只 "狼" 暂时披着羊皮,也迟早会把她吃干抹净。
厨房里传来的抽油烟机嗡鸣,此刻竟像极了停尸间的哀乐。
唐薇儿觉得喉间发紧,方才还觉得喷香的饭菜,此刻都化作了坟头潮湿的泥土味。
她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每一秒都像在棺木里倒计时。
她看着慢条斯理吃饭的"安铭",那抹温和的笑意下,藏着怎样的獠牙?
而她又能在这场假面舞会里撑到几时?
......
......
......
都市人行道的砖石缝隙里渗着潮气,陆瑶骑着奶白色的小电动车碾过落叶,耳机里漏出的流行乐调子跟着车轮颠簸。
在十字路口被红灯拽停的瞬间,她忽然像被静电击中般拍向头盔。
帆布包侧袋里的牛皮纸文件夹还鼓囊囊地躺着,那叠浸着咖啡渍的季度报表正等着薇儿姐签字。
"要命!把正事忘了。"
她舌尖抵着后槽牙发出 "啧" 的声响。
调转车头的动作干脆利落,带起阵阵微风,车铃在街道的声浪里碎成几串银亮的音符。
后座的格子围巾被风掀起角,像只扑棱翅膀的蝴蝶追着她往唐薇儿家的方向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