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盒被密封带走,送往那个代号“沉默堡垒”的、深埋地底、电磁屏蔽等级达到军事绝密的实验室。病房里残留的消毒水味似乎也被那股无形的、源自金属碎片的冰冷信息污染所渗透,变得粘稠而令人不安。
程野靠在床头,额角的冷汗己经干涸,留下紧绷的皮肤和挥之不去的疲惫。指尖的麻痒感消失了,被铅层隔绝。但大脑深处,那短暂的、被入侵的感觉,却如同烙印般清晰。视野边缘的模糊和扭曲感虽然退去,却留下一种奇异的“不干净”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轻轻拂过。
老王焦躁地在病房里踱步,通讯器几乎没有离手,不断地接收和发出指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地下七层报告,‘冰核-1’己安全转移至‘沉默堡垒’主隔离腔。”老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多层物理屏蔽(铅、铍铜合金)、强电磁阻尼场、液氮低温循环系统全部启动,环境稳定在绝对零度以上西开尔文……妈的,比保存外星病毒还小心。”
他放下通讯器,看向程野:“头儿,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异常?”
程野缓缓摇头,声音依旧嘶哑:“暂时……没了。但感觉……”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像被什么东西‘看’了一眼,留下个印子。”
老王脸色更加难看。“沉默堡垒”的初步扫描报告正通过加密通道传输到他手中的平板。他快速浏览着,眉头越拧越紧。
“见鬼……”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将平板递给程野,“你自己看。”
屏幕上不再是静态的显微图片,而是动态的、色彩斑斓的能量频谱图。图表的中心,代表着“冰核-1”碎片的区域,正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频率,向外辐射着一种……非热辐射。
它不是红外线,不是可见光,也不是常规的电磁波谱。它的能量特征极其古怪,峰值出现在一个实验室设备几乎无法精确捕捉的、介于极高能伽马射线与某种未知量子波动之间的频段。频谱图上,这道辐射被标记为“异常信号源-Alpha”,其波形呈现出一种……规律的、脉冲式的螺旋上升结构,与碎片上那个纳米级的螺旋构造惊人地相似。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道“信号源-Alpha”的图谱下方,还有一条极其暗淡、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的“阴影”。分析软件用红色虚线勾勒出它的轮廓——它像是一条无形的“尾巴”,或者说……“钩索”,一端连接着信号源,另一端则诡异地……指向了病房所在的方位!指向了程野!
“它在……‘广播’?”程野盯着那螺旋上升的脉冲波形,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冰冷的麻痒感似乎又在神经末梢隐隐作痛。“而且……还在试图……‘锚定’我?”
“不只是广播那么简单!”老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沉默堡垒’的量子频谱分析仪捕捉到……这道信号……它在**穿透**我们的屏蔽层!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穿透,是……是量子层面的‘共振渗漏’!我们的屏蔽能阻挡99.9999%的常规能量和粒子,但对这种……这种基于特定量子态纠缠的‘信息渗透’……效果大打折扣!它就像一根针,在极其细微的尺度上,找到了屏蔽层量子涨落产生的‘缝隙’,把信号……挤了进来!”
量子共振渗漏?信息渗透?
程野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这比物理攻击更令人毛骨悚然!这意味着,即使把碎片封在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里,只要它与外界存在量子层面的、哪怕是最微弱的关联(比如……它曾经“扫描”过程野的神经信号,建立了某种临时的、单向的“印记”?),它就能像幽灵一样,将它的“呼唤”传递出来?
“它在找什么?”程野的声音低沉,“新的‘接口’?还是……在确认‘坐标’?”
“不知道!”老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目标很明确,它在找你!‘钩索’的指向性非常强!头儿,你的身体……真的没有其他感觉了?脑电波?视觉?听觉?”
程野闭上眼,仔细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反馈。除了旧伤的隐痛和大战后的疲惫,似乎……并无异常。不,等等……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嗡鸣,开始在他颅骨深处响起。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是首接作用于大脑听觉皮层的幻听?伴随着嗡鸣,视野的边缘,似乎又开始有极其轻微的、水波纹般的扰动感,如同隔着滚烫的空气看远处的景物。
“嗡鸣……视野边缘有点……不稳定……”程野如实说道,眉头紧锁。
老王的心沉到了谷底。“脑电波监控!立刻!持续监控!”他对着通讯器吼道。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的、隶属于老王技术团队的研究员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平板,因为跑得太急而气喘吁吁。
“王……王工!程队!出事了!”他顾不上礼仪,声音带着惊恐的变调,“公共网络监控组……刚刚截获了一段……一段视频!来源……来源无法追踪!加密方式前所未见!但内容……内容……”
他将平板几乎是塞到了老王手里。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画面抖动剧烈、光线昏暗的视频。背景似乎是某个废弃建筑内部,布满灰尘和瓦砾。拍摄角度很低,像是偷拍。
而画面的中心,是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那人穿着破烂的、沾满污渍的白色病号服,身形瘦削得可怕,长长的、纠结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从身形判断是女性)似乎在剧烈地颤抖,双手死死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然后,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长发散开,露出了那张脸。
程野的呼吸瞬间停滞!
老王手中的平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张脸……惨白如纸,布满污垢和细微的伤痕。右眼的位置,被一块肮脏的、渗着暗红色血渍的纱布胡乱包裹着。而那只完好的左眼……
瞳孔放大,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恐惧……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是许晚舟!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程野亲眼看着她被崩塌的冰海深渊吞噬!搜救队只找到了那块染血的金属碎片!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穿着病号服?!
视频里的“许晚舟”似乎被拍摄的动静惊吓到了,那只完好的左眼猛地转向镜头!瞳孔深处,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冰冷的、非人的……暗银色光芒!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撞开身后的杂物,手脚并用地爬向更深的黑暗,视频画面剧烈晃动,最终陷入一片漆黑。
视频结束。自动循环播放。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循环播放的视频开头,那压抑的呜咽声和最后的尖叫声,一遍遍回荡,冰冷地刺穿着空气。
程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几乎无法跳动。大脑深处的嗡鸣声陡然加剧,视野边缘的水波纹剧烈晃动起来,眼前老王的影像和掉落在地上的平板影像开始扭曲、重叠、撕裂!
一种剧烈的、仿佛要将颅骨劈开的头痛毫无征兆地爆发!这痛苦远超旧伤,带着一种冰冷的、信息过载般的撕裂感!无数混乱的碎片在脑海中冲撞:
* 白令海峡崩塌的巨响……
* 许晚舟坠入黑暗前那双绝望的眼睛……
* 指尖触碰碎片时的冰冷麻痒……
* 视频里“许晚舟”左眼一闪而过的暗银光芒……
* 还有……碎片上那个螺旋状的、仿佛在旋转的量子信标结构……
“呃啊——!”程野闷哼一声,痛苦地抱住了头,身体因剧痛而蜷缩。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头儿!”老王惊恐地扶住他。
“不是她……”程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迷雾的清醒,“是‘钩子’!它在……‘回放’!它在……钓鱼!”
剧痛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撕裂着他的视界。在扭曲晃动的视野碎片中,他似乎看到那冰冷的螺旋信标,正从深渊中缓缓升起,化作一只巨大而漠然的……眼睛。
而视频里那个“许晚舟”痛苦扭曲的身影,就是挂在钩子上、散发着血腥味的……
鱼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