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梧桐叶裹着寒意掠过飞檐，金黄的叶片，在风中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地铺满青石板路，仿佛给整个府邸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绒毯。宫选的消息如凛冽的秋风，迅速掠过京城的大街小巷，所到之处皆是窃窃私语。景怡立在西跨院回廊下，望着主院方向悬挂的大红灯笼，那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映得周遭一片朦胧的暖光。她手中的《女诫》被捏出褶皱，粗糙的纸页边缘在指尖，微微刺痛着皮肤，仿佛在提醒她即将面临的挑战。
青雀抱着炭盆小跑过来，发梢还沾着未化的晨霜，睫毛上也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姑娘，前厅传来消息，礼部己经下发宫选名册了！”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那炭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散发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焦糊味。
兰馨阁内，檀木案几上的茶盏冒着袅袅热气，却驱散不了室内凝重的气氛。李翠莹的翡翠护甲重重拍在案几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震得茶盏中的茶水都溅了出来，在案几上留下深色的水痕。“荒唐！庶女也想入宫？” 她的声音尖锐而冰冷，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厌恶。她望着跪在地上的苏景萱，后者身着崭新的云锦襦裙，精致的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鬓边东珠随着抽泣轻轻晃动，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泪滴。三姨娘的女儿苏景瑶躲在屏风后，怯生生的眼神不时瞟向案头的宫选文书，手指紧张地绞着裙角，绸缎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景怡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寒意顺着膝盖往上爬，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着每一寸肌肤。自从绣品事件后，李翠莹看她的眼神愈发阴鸷，仿佛她是一只随时会反扑的毒蛇。“母亲忘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父亲升任吏部侍郎，按例家中适龄女子皆需参选。若刻意隐瞒...” 她顿了顿，余光瞥见李翠莹骤然收紧的指尖，翡翠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怕是要落个欺君之罪。”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室内压抑的气氛，让空气瞬间凝固。
当夜，西跨院的油灯在寒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将景怡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大忽小，宛如鬼魅。油灯盏里的灯芯不时发出 “噼啪” 的声响，溅起细小的火星。景怡摊开从书斋偷来的《宫规典仪》，泛黄的纸页上，“皇后亲蚕礼”“妃嫔觐见仪轨” 等字迹被她用朱砂反复标注，那红色的字迹如同凝固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青雀捧着从厨房要来的糯米团子，看着案头堆成小山的典籍发愁，眼眶里满是担忧：“姑娘，您连走路姿势都要对着铜镜练，这宫选真有这么难？”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手中的糯米团子还冒着热气，却无人顾及。
景怡放下手中竹尺，在地上来回踱步，木质地板发出 “吱呀” 的声响。她模仿着那日在椒房殿看到的皇后仪态，莲步轻移间，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弱的风。突然，她想起沈清如说过的 “双鱼纹样”，心中猛地一动。她迅速翻开妆奁，取出那半张绣样 —— 火焰图腾与云锦缎料拼成的凤凰，在烛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仿佛活过来一般，翅膀微微颤动。那凤凰的眼睛栩栩如生，仿佛在凝视着她，给予她力量与勇气。
三日后，苏府迎来宫中来人查验。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苏府的庭院里，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景怡站在一众姐妹中间，粗布衣裳在织金绣缎的映衬下格外寒酸，布料上的补丁在风中轻轻晃动，显得格格不入。查验女官身着月白色宫装，头戴银簪，气质高雅，她的目光扫过景怡的面庞时，突然顿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此女眉眼间竟有几分皇后娘娘年轻时的神韵。”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李翠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翡翠护甲险些将手中的帕子绞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
查验结束后，李翠莹将景怡唤到主院。主院的正厅装饰华丽，檀香缭绕，袅袅青烟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上升，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光柱。李翠莹突然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孔，嘴角扬起虚假的笑容，眼中却藏着算计：“怡儿，你自小体弱，母亲实在放心不下你入宫受苦。” 说着推过来一匣子银票，匣子表面的漆光亮如新，打开时发出 “吱呀” 的声响，里面的银票整齐地码放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不如寻个好人家...” 话未说完，景怡己福身行礼，身姿优雅而坚定：“多谢母亲关怀，但女儿记得父亲曾说，苏家女儿当以家族荣耀为重。”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景怡离开后，李翠莹立刻招来周嬷嬷。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阴冷，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涌动。“去联系惠贵妃娘娘，” 她咬牙切齿道，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就说苏景怡言行乖张，不堪入选。再让萱儿加紧练习《霓裳羽衣》，务必在宫选宴上艳惊西座。” 周嬷嬷领命而去，脚步匆匆，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吹得烛火微微摇晃。李翠莹对着铜镜，反复擦拭鬓边那支与贤贵妃同款的金步摇，金步摇上的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映得她的眼神愈发贪婪而凶狠。
与此同时，皇宫内暗流涌动。东宫的宫殿巍峨壮观，红墙黄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太子在东宫召见景怡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整个皇宫。贤贵妃虽因绣品事件失宠，却仍在暗中关注着局势，她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怨恨。而在景仁宫，惠贵妃正把玩着苏景萱的画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她的赤金护甲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庶女想入宫？那就让她知道，这后宫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她的声音冰冷而阴森，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
景怡自然不知这些阴谋。她每日寅时便起身，此时的天空还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她在无人的花园里练习宫廷礼仪，露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寒意沁入骨髓。她观察府中往来的命妇，学习她们的言谈举止，每一个微笑，每一个手势，都仔细揣摩；又偷偷翻出母亲的旧物，从褪色的绸缎上揣摩当年的流行样式，那些绸缎上的花纹虽己模糊，却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精美。当她在月下舞剑时，总爱将剑穗系成双鱼的形状 —— 那是她与皇后之间，尚未说破的隐秘联系。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舞动间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宫选前七日，苏府突然来了位神秘访客。那是一位老学究模样的老者，身着灰色长袍，头戴黑色方巾，拄着一根木质拐杖，步伐缓慢而沉稳。他自称是钦天监主簿，特来为参选女子测算生辰八字。景怡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凤凰形状的玉佩，与自己怀中的玉佩竟有几分相似，那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当老者看到她的生辰八字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手微微颤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罗盘，匆匆留下一句 “紫微星伴，凤栖梧桐” 便告辞离去，脚步慌乱，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此事很快传到李翠莹耳中。她连夜赶到西跨院，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却见景怡正对着铜镜簪花，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素色襦裙竟被映出淡淡的紫芒，宛如梦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翠莹厉声质问，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景怡转身，手中银簪上的珍珠轻轻晃动，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母亲不是希望女儿安分守己？女儿只是想，若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或许能更好地护佑苏家。”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夜深了，景怡躺在床上，听着更夫梆子声由远及近，“咚，咚，咚”，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