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婚之日,只剩下七天。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种为储君大婚做准备的忙碌与喜庆之中。
然而,就在这天下午,一封来自相国府的信,悄悄地送入了东宫。
信是苏清晚派人送来的。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蛊毒不稳,恐生变故。为免大婚之日于君前失仪,需提前疏导。今夜子时,揽月轩见。】
福安将信呈给萧长渊时,手都在抖。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敢用这种口气对太子殿下说话。
萧长渊看完信,面沉如水,一把将那薄薄的信纸捏成了碎片。
好一个“蛊毒不-稳”!
好一个“以免大婚之日出丑”!
这分明就是借口!
距离下一个月圆之夜,还有十余天,蛊毒怎么可能现在就不稳?
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将这种“相渡”,变成一种常态!
她要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一个由她主导的、固定的规则!将“解药”的主动权,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这个女人的心计,深沉得可怕。
萧长渊心中涌起滔天的怒意,他恨不得立刻下令,将相国府夷为平地。
可是,他不能。
那晚痛不欲生的濒死体验,如同附骨之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命,就握在这个女人的手中。
他输不起。
“知道了。”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算是屈辱地应下了这场“密会”。
夜,深了。
子时,万籁俱寂。
一道纤细的身影,在内侍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东宫,来到了揽月轩。
这是萧长渊特意安排的地方,偏僻,清冷,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他早己等候在殿内。
没有宫人伺候,空旷的寝殿里只点着几盏昏黄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冷。
他换下了一身繁复的太子常服,只穿着一件墨色的寝衣,端坐在床榻之上,神情冰冷,像一个等待着接受酷刑的君王。
苏清晚走进来,对他这副姿态视若无睹。
她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径首走到了床榻边。
“需要我做什么?”萧长渊冷冷地开口,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厌恶。
他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用一滴血来解决问题。
然而,苏清晚却摇了摇头。
“那只是救急之法。”她轻声说道,“饮血相渡,霸道伤身,非长久之计。”
说完,在萧长渊惊疑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只完美无瑕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她没有用血。
她将自己微凉的手掌,轻轻地,贴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萧长渊的身体,瞬间僵硬。
下一秒,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内力,从她的掌心,缓缓渡入他的体内。
这是一种比饮血更温和、更持久,但也更消耗心神的方式。
就在这肌肤相触,内力相融的瞬间。
合欢蛊建立起的精神链接,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萧长渊毫无防备。
他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离了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拉入了一个广阔无垠的、漆黑冰冷的世界。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没有光。
只有情绪。
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后,长达八年的,深入骨髓的孤寂。
一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望。
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庞大,如此的沉重。
仿佛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周储君,而是变成了一个被遗忘在时间荒漠里的囚徒,独自一人,面对着永恒的黑暗与虚无。
堂堂太子殿下,未来的天子,竟然被这股不属于他的情绪,冲击得感到一阵心悸和窒息。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如果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他自己也会被这无边的孤寂所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数个时辰。
当那股内力缓缓撤去,苏清晚收回手时,萧长渊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再看向苏清晚,她的脸色也有些微微发白,显然,这种方式对她的消耗也极大。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殿外走去。
那背影,单薄,决绝,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
萧长渊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寝殿之中。
胸口处,仿佛还残留着她掌心的余温。
脑海里,那股庞大而绝望的孤寂感,依旧萦绕不散。
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恨意依旧。
那份想要将她挫骨扬灰的恨意,并没有减少分毫。
可在这份纯粹的恨意之中,却第一次,混入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名状,也不愿承认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