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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同稀释的金箔，透过医疗室洁净的窗棂，温柔地流淌进来。
它亲吻着冰冷的仪器外壳，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细长的、摇曳的光斑。
空气里消毒水的凛冽被晨风冲淡，糅合了一丝庭院里草木初醒的气息。
昨日的疯狂与血痕，仿佛被这宁静的晨光暂时封存，只留下病床上两个静默的身影，以及床边一个固执的守望者。
五条悟先醒了。
反转术式强大的效能让他的外伤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左臂依旧裹在厚重的石膏里，像一件不协调的现代艺术品。
他睁开眼，苍蓝色的六眼在晨光中如同融化的冰川湖泊，清澈又带着洞悉一切的慵懒。
他微微侧头，目光精准地越过自己病床的栏杆，落向隔壁。
太宰治依旧维持着那个半靠的姿势，颈侧的纱布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轻浅得近乎于无，仿佛一尊被遗弃在晨光里的、布满裂痕的东方瓷器。
伏黑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首，深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太宰身上，像忠诚的卫兵，又像在解读一幅晦涩难懂的古老壁画。
少年眼底有未褪尽的疲惫，但那份专注的守护感，在金色的晨光里沉淀得格外清晰。
五条悟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饶有兴致的弧度。
他掀开被子，动作间牵扯到伤处也只是让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地走到太宰床边，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那片晨光。
惠察觉到阴影，猛地抬头，看到是五条悟，紧绷的肩膀下意识放松了一点，但眼神依旧带着警惕，像护食的小兽。
五条悟无视了惠的警惕，目光专注地落在太宰脸上。
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晨起的微凉，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熟稔的意味，轻轻拂开了太宰额前几缕被薄汗濡湿的黑发。
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对方冰凉汗湿的额角，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片即将融化的雪。
“啧，”五条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奇异的亲昵。
“还是这么一副要碎掉的样子啊，‘钥匙’先生。”
他的目光顺着太宰苍白的脸颊滑下，最终停留在那被厚厚纱布包裹的颈侧，眼神微暗，指腹隔着纱布，极其轻微地了一下烙印所在的位置。
那动作，既像在确认自己的所有物，又像在安抚一件珍贵却易损的藏品。
太宰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睁开眼，但搁在被子外、那只缠着新绷带的手（昨日自杀未遂的“成果”），指尖却微微蜷缩了一下，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沉睡。
五条悟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反应，眼底的笑意更深，带着一丝恶劣的玩味。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清爽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太宰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带着蛊惑的磁性：
“疼吗？我留下的‘印记’…还有你挣扎时…在我身上留下的抓痕？”
他刻意顿了顿，舌尖状似无意地舔过自己的下唇，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臂和敞开的病号服领口下隐约可见的、己经结痂的抓伤。
“…都很深呢。”
这露骨的言语和充满暗示性的动作，让一旁的伏黑惠瞬间涨红了脸，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羞愤和不易察觉的嫉妒。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太宰依旧闭着眼，但苍白的脸上，那层冰冷的漠然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细密的汗珠再次渗出额角。
他薄唇紧抿，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家入硝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药瓶和新的绷带。
她一眼就看到了病床边这微妙而粘稠的三人对峙——五条悟暧昧的俯身低语，太宰隐忍的苍白，以及惠像只炸毛小兽般的紧绷。
硝子挑了挑眉，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将托盘重重地放在五条悟病床边的柜子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那层无形的、充满占有欲的薄纱。
“醒了就回自己床上躺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她走到太宰床边，目光锐利地扫过他颈侧的纱布和手臂上的新绷带。
“还有你，太宰治。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在我这里玩‘水果刀艺术’，我就让五条把你绑在解剖台上，让他‘好好’研究你的恢复机制。”
五条悟首起身，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又委屈：“硝子好过分~我只是在关心我的‘老婆’嘛。”
他故意拖长了“老婆”两个字，眼神却挑衅地瞥向太宰，观察着他的反应。
太宰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鸢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空茫，仿佛盛着隔夜的冷茶，所有的情绪都被沉淀在最深最暗的底层。
他没有看五条悟，也没有看硝子，目光只是毫无焦点地落在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上，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倦怠：
“无聊的称谓…和无聊的威胁一样…令人作呕。”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缓缓补充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要绑…就绑得紧一点…最好…再也解不开。” 这话像是对硝子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更像是对那个无处不在的死亡阴影说的。
五条悟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瞬，苍蓝的六眼深处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更浓重的兴味覆盖。他低笑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硝子懒得理会这两人扭曲的互动，首接开始给太宰换药。
她动作利落而专业，揭开颈侧纱布时，露出了下方那个边缘依旧红肿、微微渗血的复杂烙印。
幽蓝的咒力纹路在晨光下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嵌在苍白的皮肤里，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被强行铭刻的美感与残酷。
五条悟的目光紧紧锁在那枚烙印上，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
他忍不住又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那属于他的“杰作”。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一只缠着干净绷带的手更快地伸了过来。
是伏黑惠。
少年沉默着，动作却异常坚定。他拿起托盘里一卷新的、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洁白绷带，极其自然地、小心翼翼地开始缠绕太宰颈项上被硝子处理好的伤口。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刻意避开了五条悟想要触碰的位置，用自己的动作形成了一道无声的屏障。
他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带着一种固执的守护意味。
五条悟伸出的手指顿在半空，看着惠那沉默却充满占有欲的“领地宣示”，苍蓝的眼眸微微眯起，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冷意划过眼底。
太宰则像一尊没有知觉的玩偶，任由硝子消毒，任由惠缠绕绷带。
他的目光依旧空茫地望着窗外。
庭院里，早樱开了几朵，粉白的花瓣在晨风中脆弱地颤抖着，如同被遗忘在枝头的、易碎的蝶翼。
那抹转瞬即逝的、属于春天的脆弱生机，映在他空洞的鸢色眸子里，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只有颈项间新绷带收紧时带来的、细微的压迫感，和惠指尖偶尔擦过皮肤时那小心翼翼的温热，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微不可查的、名为“存在”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