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暖意被边关的朔风绞碎,沈明棠掀开马车帘的刹那,漫天黄沙裹挟着焦土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断壁残垣间,零星升起几缕灰烟,她攥着药箱的手指骤然收紧——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流离失所的百姓。
忽然,一道瘦小身影冲破士兵防线,跌跌撞撞扑到裴砚辞马前。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破衣烂衫下的肋骨根根凸起,灰扑扑的脸上挂着泪痕:“将军……给口吃的吧……”话音未落,便软软栽倒在地
裴砚辞翻身下马的动作惊起一阵烟尘,他解下披风裹住孩子,沉声道:“开粮,先赈济老弱妇孺。”
军令如山,原本整齐列队的士兵迅速行动起来,陶罐碰撞声与孩童啼哭交织成令人心碎的乐章。
“是裴将军!裴将军来了!”沙哑的呼喊从人群中炸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互相搀扶着跪在地上,浑浊的泪水冲刷着满脸沟壑:“您终于来了……匈奴人烧了我们的村子,抢光了粮食……”更多百姓跟着跪成一片,此起彼伏的呜咽声里,沈明棠眼眶发烫,她看见裴砚辞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
“父老乡亲们请起!”裴砚辞抱拳躬身,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砚辞定不负所托!”他转向驻守边关的将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说说,如今战况如何?”
“回将军!”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单膝跪地,“匈奴骑兵神出鬼没,他们抢完就跑,还屠杀反抗的百姓……我们兵力不足,难以追击。”
沈明棠攥着药箱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畜生!”她望向裴砚辞,却见他眼底翻涌着风暴,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沈姑娘所言极是。”裴砚辞抚过腰间佩剑,剑身嗡鸣似有灵犀,“我裴砚辞在此立誓——不荡平匈奴,不还百姓安宁,绝不卸甲!”他的誓言掷地有声,惊起荒草间几只寒鸦,亦在每个士兵心中燃起熊熊烈火。
当夜,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沈明棠捧着地形图的指尖有些发凉,羊皮纸上蜿蜒的红线标记着匈奴的劫掠路线,密密麻麻的红点皆是被屠戮的村庄。
裴砚辞负手而立,青铜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幕上,随着烛火明明灭灭。
“匈奴骑兵机动性强,我们若分兵追击,必中埋伏。”他忽然开口,声线沉稳却难掩疲惫,“但若是固守城池,百姓仍会遭殃。”
沈明棠将药箱里的绷带推到一旁,指着地图上的峡谷:“此处地势险峻,若设伏……”
“不可。”裴砚辞摇头,“敌军熟悉地形,我们贸然设伏,只怕反被包围。”他揉了揉眉心,烛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愈发明显。
帐外传来更鼓声,己是三更天。沈明棠默默倒了碗热水,水温氤氲中,她看着裴砚辞紧锁的眉峰,忽然想起临行前他说“少则月余”的承诺。如今看来,这场仗,怕是要打上许久了。
“明日我随医疗队出城巡诊。”她将水杯推到他手边,“百姓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极易感染。”
裴砚辞望着她倔强的眼神,最终只叹了口气:“万事小心。”他伸手抚过她鬓边碎发,“等这场仗打完,我带你去看江南的烟雨。”
帐外风沙呼啸,帐内烛火明明灭灭,两个身影在战略图前越靠越近。而此时,远处匈奴营地的篝火仍在燃烧,如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窥视着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