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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烈日灼人。裴辞砚褪去染血的外袍，只着素白中衣跪在刑凳前。那衣料早己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宽阔的背脊上，隐约透出几道先前在殿内受的鞭伤。
“裴将军，得罪了。”行刑的侍卫统领抱拳行礼，手中水火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二十名禁军持械而立，将刑台围得水泄不通——这是皇帝特意吩咐的，既为监刑，更为防备可能出现的变故。
沈明棠站在三丈外的朱漆廊柱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裴辞砚平静地俯身贴上刑凳，束发的玉冠在动作间滑落，乌黑长发如瀑般垂落，遮住了他半边苍白的脸。
“开始。”监刑官一声令下。
第一棍挟着风声落下时，裴辞砚的肌肉骤然绷紧。沈明棠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刑凳边缘，骨节泛出青白色，但喉间未泄半分声响。棍棒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让她胃部绞痛，恍惚间又看见那个雪夜里为她挡箭的少年将军。
“二！”
第二棍精准叠在上一道伤痕上，中衣立刻渗出血痕。皇帝李玄胤站在高阶之上的阴影里，九龙袍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杏花春雨的午后，南琬穿着月白衫子在御花园里抚琴，发间只簪一支木芙蓉。
“五！”
裴辞砚的呼吸开始粗重，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青石板上。疼痛像烈火般灼烧着神经，他却在这剧痛中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母亲悬梁那晚的月光，严嵩递来那封伪造家书时虚伪的泪，金銮殿上皇后歇斯底里的诅咒——这些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又被一棍棍打散。
“十！”
沈明棠突然上前两步，被禁军横戟拦住。她死死咬住下唇看着裴辞砚背上交错的血痕，药囊中的金疮药似乎隔着布料在发烫。昨夜她连夜改良的方子能镇痛生肌，却治不了这人心里的伤。
高阶上的皇帝闭了闭眼。杖刑是他亲自定的，此刻却想起三日前暗卫的密报：裴辞砚在边关时，曾为救一队被困的斥候，独自引开突厥追兵，后背中箭仍疾驰三十里。这样的将才，本该是大梁最锋利的剑。
“十五！”
裴辞砚的视野开始模糊。血顺着刑凳滴落，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洼。恍惚间他听见母亲温柔的吴语：“阿砚要像爹爹那般，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剧痛突然化作利刃，将记忆里母亲苍白的面容劈得粉碎——那根本不是什么病容，是缠丝蔻的毒在蚕食生命！
“二十！”
最后一声报数响起时，沈明棠己经冲到了刑凳前。裴辞砚的脊背己看不出原本肤色，杖痕叠着鞭伤，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森然白骨。她颤抖着去扶他肩膀，却摸到满手湿黏。
“...还能走吗？”她低声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哽咽。
裴辞砚撑起身子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望向高阶——皇帝不知何时己转身离去，只剩半幅明黄袍角在殿门内一闪而逝。这个认知让他嘴角扯出个讽刺的弧度，随即被剧痛扭曲。
“劳烦...娘子了。”他哑声道，每个字都像含着碎瓷，但还是温柔一笑。
“都这样了，你还笑”沈明棠气不打一处来。
回府的马车里，沈明棠用银剪小心剪开黏在伤口上的布料。裴辞砚伏在软垫上，背肌随着呼吸微弱起伏。当药粉触到最深的那道伤口时，他终于闷哼一声，手指攥紧了坐垫锦绣。
“忍着些。”沈明棠放轻动作，“这伤再深半分就要见脊骨了。”她说着忽然红了眼眶，“你下次能不能别那么鲁莽了。”
车帘外传来集市喧嚣，衬得车内寂静更甚。良久，裴辞砚才低笑道：“这不是有娘子吗，况且我有分寸，我可不想娘子守寡”
沈明棠涂药的手一顿。那个雪夜他策马而来的身影在心头闪过，出口却成了：“少贫嘴了。”
裴府朱漆大门前，裴老将军拄着虎头杖来回踱步。见马车到来，老夫人提着裙摆就要下阶，被丈夫一把拽住：“急什么！让这孽障自己爬下来！”
然而当裴辞砚真的踉跄着下车时，老将军的怒斥卡在了喉咙里。裴辞砚背上纵横的伤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从战场捡回的那个血人——先帝就是这样，一边嘉奖他的战功，一边用廷杖提醒他武将的本分。
“糊涂！”老夫人己经哭出声来，却不忘指挥仆役抬软榻，“为个陈年旧案赌上性命，你若有个好歹...”
“母亲。”裴辞砚突然抓住老妇人的手腕，“她不是病死的。”这句话抽干了他最后的气力，眼前一黑栽倒在软榻上。
沈明棠立刻探他脉搏，抬头时发现裴老将军正复杂地望着自己。“沈丫头，”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声音沙哑，“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中厅内，太医为裴辞砚清理伤口，裴老夫人握着沈明棠的手说：“沈丫头，我儿让你多操心了。”
“他本是我夫君，这没什么的”
说着还作势打了一下裴辞砚，“你看看人家多乖，再看看你。”
“哎呦，娘，这伤口还疼着呢”裴老夫人终究是不忍心，于是转头不再理会他，握住沈明棠的手。
“丫头，你看看你瘦的，都怪我儿没把你照顾好，前些日子才刚成婚就跑去打仗去了”裴老夫人关于沈明棠在大夜王朝停留的几天并不知情，只是颇有些心疼沈明棠年纪轻轻就跟了裴辞砚，怕她吃苦。
“丫头，娘也不求啥，就求你跟辞砚好好的，给娘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子你也有个牵挂”
沈明棠尴尬一笑，不是怎么这么快就提到生孩子这个是了，“好的，娘，但生孩子这事讲究的是…”
话未说出口，便被裴辞砚夺去，“放心吧 ，娘，我跟我娘子一定会努力的，是吧娘子？”说罢还朝沈明棠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沈明棠无语：…
众人偷噎着取笑这对夫妇，沈明棠却在暗中偷偷掐了一下裴辞砚的腰腹。
裴辞砚吃痛一声，却不能明面表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