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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梆子刚响过，一队玄甲骑兵踏碎常乐县晨雾。为首的钦差展开黄绢圣旨，金线刺绣在朝阳下灼灼生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翰林院侍讲赵明远，忠首遭谗，今特赐还本官，兼国子监司业衔..."
跪在青石板上的赵先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腰间的玉佩穗子簌簌发抖。躲在门后的晏尘看见，先生扶地的右手青筋暴起，生生按碎了一块铺路石。
府衙送来的青绢襕衫展开时，李氏的眼泪砸在补服胸前的鹌鹑补子上——这是九品文官的纹饰。晏清作为禀生秀才，每年可领廪米六石，见县官不跪，更妙在能免家中二十亩田赋。
"丫头现在吃皇粮了。"张定国把"巾帼英才"的匾额挂上正梁，转头看见晏尘正踮脚摸案上的秀才巾，"啪"地打掉那只脏手："这是你姐用命挣来的！知道考棚里三日不换的月经带是什么滋味吗？"
晏疏突然"哗啦"抖开账本："去年粮税该退咱们三两银子。"
赵先生的马车临行前，县学教谕亲自捧来《卫武正韵》相赠。老学士却将书转递给晏清："女秀才按例不能入县学，但可自开蒙馆。"他指了指书扉的朱印，"凭此印可去官仓领纸墨。"
晏疏拨着新得的乌木算盘，突然问："先生，女子真不能考举人？"
车帘落下前飘出一句："洪武八年，湖广有过女举人。"
这话像颗火种，把三个孩子的眼睛都点燃了。
雍家送来的贺礼很蹊跷——一套《女西书》配着十两纹银。晏清翻开《内训》，书页间滑出一张地契：河滩地二十亩，正好是免赋税的额度。
"要收买我？"晏清冷笑。晏疏却拨着算盘道："雍家去年强占的官田正好二十亩。"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正在刻木头的晏尘。
"看我干嘛？"晏尘举起歪歪扭扭的"明镜高悬"木牌，"我将来要当青天大老爷的！"
王掌柜夤夜叩门时，晏疏的算珠正停在"三百石霉粮"的数字上。
"雍家要灭口！"粮商瘫坐在条凳上，"他们往漕粮里掺沙..."话未说完，窗外"嗖"地射进一支弩箭，钉穿了桌上的《九章算术》。
胡一刀的瘸腿在屋顶瓦片上"咔嗒"作响："漕帮的船己到渡口！"
次日清晨，晏清穿上青绢襕衫首奔县衙。衙役刚要拦，看见补服上的鹌鹑纹立刻躬身："禀生老爷请..."
公堂上，她展开雍家地契："《大卫律》载，强占官田者徙三千里。"又抖开账本："漕粮掺沙该当何罪？"
知县盯着她腰间晃动的秀才牙牌，汗珠滚进绯色官服领口——这丫头竟把禀生陈情的特权用得如此刁钻！
结案那日，晏尘在河边刻完了最后一块木牌——"正大光明"。远处传来晏清的读书声，晏疏的算盘声，还有张定国教训雍家人的怒吼声。
河水倒映着蓝天，一片柳絮落在"明"字最后那个勾上，像极了一点朱砂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