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杨红正坐在她那间不大的办公室里。窗外是作协路,马路两边的槐树己经有了些许嫩叶,风吹得枝条轻轻摇摆,叶子沙沙作响。屋内是安静的,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的微光和桌上的老式风扇转动声。她一边按下手机屏幕接通键,一边目光飘向窗外那抹摇曳的绿影,心里还在琢磨着彪哥会不会接电话。
“喂,彪哥,卡拿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彪哥声音透着一丝烦躁,“你谁啊?”
“我是和你买卡的杨红。”她忍住心里的紧张,轻轻说。
“哦,我也是托朋友帮忙处理的。”彪哥语气冷淡。
“你的朋友不一般吧?”杨红又问,多了点试探。
“钱我己经给你了,这事跟你没关系吧?问那么多干吗?”彪哥声音硬了些。
“我不是多想,只是觉得你不容易,又有点残疾,我想帮你。”杨红。
彪哥突然爆发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残疾的吗?我他妈天生残疾吗?”
这句脏话重重地落下,让杨红怔住:“我……我只是想关心你,我是个作家,想多了解一些社会各阶层的情况,尤其是……。”
“尤其是我这样的阶层,?”彪哥冷冷地打断。
,“我这个阶层怎么了?你怎么会断定我一定会倒霉下去?,再不要给我打电话!”说完,彪哥猛地挂断了电话。
杨红手指还停在手机上,眼神有些呆滞。她放下手机,目光落在桌角那只己经用了多年的咖啡杯上。杯子边缘染着咖啡渍。
窗外,槐叶摇曳,风吹得树枝轻轻晃动,阳光透过叶隙投下斑驳的影子。
犹如这斑驳的光影,明明温暖却又夹杂着不确定。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是杨红再次拨出去的电话声。
彪哥:”声音里带了点急切:“你到底想做啥呢?”语气还是那般不耐烦
“我……我时有时相求。”杨红弱弱地说。
“什么事?”彪哥问。
“我弟弟遇到点麻烦事,看你能不能帮帮忙。”
“什么事?”彪哥语气稍微缓和。
:“我弟弟大学毕业三西年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和两个朋友合伙开了个小公司,做网站设计之类的。刚开始生意还算不错,这两年就急剧下滑,难撑了。几个人为了维持,申请了信用卡,还有网贷。结果公司账上的钱回不来,这些贷款还不上,银行催得紧,网贷公司甚至派人上门逼债。月底前不还钱,说不定还要闹出人命。”
彪哥皱起了眉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呢?”
“家里给凑了一点,但远远不够。他们想请你帮忙疏通一下,找朋友谈谈,能不能把利息降了,缓缓期限什么的。”杨红说着,眼底带着隐隐的期盼。
“你觉得我像有钱人吗?你应该五年前认识我。”彪哥嘴角抽了抽。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请你出面,帮他们说说话。那些都是本地的公司,本市的,可能你有朋友能帮忙疏通。”
“我有这本事吗?”彪哥半开玩笑地笑了笑。
“我觉得你有,彪哥。你是个善良的人,我相信你。。
“我善良吗?你怎么知道我是善良?不要给我乱戴帽子。”彪哥声音带点笑意,话语却不容挑衅。
沉默了一会儿,彪哥终于说:“行吧,就冲你这句话,我和你见面,你把情况详细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杨红松了口气,眼里闪着光:“那太好了,彪哥。幸福路那边有家咖啡店,环境安静,市中心,咱们就那里见吧。”
“几点?”彪哥问。
“下午三点半行吗?”
“行,那就三点半。”
“谢谢你,彪哥。”
“不要谢,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呢。”
杨红轻轻笑了一下,说:“我从你答应和我见面那一刻开始,就觉得你能帮忙。”
彪哥哼了一声,声音带点嘲讽:“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不是,“我看你眼睛里写着的。”
“哟,”电话里的彪哥笑了,“你是文人吧?说话真他妈文艺。”
“我是的。”杨红没否认。
彪哥:“你不怕我跟你收钱?这种事可不像什么小打小闹,我要是张嘴说个三万五万的,你可别说我临时加价。”
:“这个我没想过。如果你真帮得上,适当的费用我们愿意支付。”
彪哥咧嘴笑了一下:“你倒是讲究。那就——那个再说吧。”
气氛突然安静了几秒,电话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彪哥又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担心我会对你提别的要求?我可是个单身男人。”
杨红声音没那么稳了,稍微迟疑一下:“我不怕,我也是个单身女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彪哥“噗”地一下笑了:“行啊,不过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老实说,你是不是一个……正经女人?”
杨红没急着答,过了两秒才淡淡地说:“我想我是吧。我是一个作家。”
彪哥的声音语气低下来:“哟,那你不会是想写我这号人干吧?”
“我想写写你们。”杨红轻声道,“不是写你这个人,而是写你们这种生活——在城市底层挣扎,又活得有血有肉的人。你们的世界很真实,也很复杂。”
彪哥没说话。
杨红又补了一句:“你说过你不是天生残疾,那你曾经也风光过吧?”
电话那边听得出彪哥在犹豫,他把烟头磕在烟灰缸里,慢慢说:“风光不敢说。混过点日子,赔进去的多,捞出来的少。”
杨红轻声说:“可你还在帮人。”
“帮人?”彪哥哼了一声,“我他妈是图安生罢了。欠了太多,不想再欠新的。”
杨红没有接话。
彪哥忽然问:“你弟弟那点破事,你们家里就指望外人了?你哥呢?你爸妈呢?”
杨红答:“我爸妈年纪大了,家里还有个病人。哥哥也在外地跑工地,一个月寄回来的钱连家里的医药费都不够。”
“那你就只剩你了?”
“是啊,”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找你。”
电话那边没声音了。
几秒后,彪哥嘟囔:“现在女人都这么横?会写字就能撑起一个家了?”
杨红轻轻笑:“不是横,是没得选。”
彪哥一时间说不出话。他站在窗边望着外头街道,风吹动那根电线,像人生晃来晃去没个定数。
他深吸一口气,说:“行了,下午见。别迟到,我不等人。”
“我会准时。”
“你弟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对那些乱七八槽的人, 我也很想收拾他们。”彪哥忽然来了一句。
“你不怕他们吗?”
彪哥一愣:“我的大脑里,没有那个字。”
彪哥随后留下一句:“行,下午见。”
“嗯,下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