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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万美金。
一个资金平台。
内阁首辅。
这几个词在李建泰的大脑里反复横跳，像一群喝了假酒的猴子，把他的理智搅得天翻地覆。
他那颗被生活盘了三年，己经包浆了的心，此刻像是被扔进了超声波清洗机，嗡嗡作响。
他没有立刻回答敢或不敢。
疯子做事，也需要逻辑自洽。
李建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间屋子里所有沉闷的空气都吸进肺里，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伸出那只因为敲了七十二小时键盘而微微痉挛的手，将桌上那份厚如砖头的报告，郑重其事地翻开了第一页。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让你看看，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的语气变了。
不再是颓废的自嘲，也不是被点燃后的癫狂，而是一种冰冷的、手术刀般的专业。
这是属于金牌分析师李建泰的领域。
“【微芯科技】，招股说明书，第一部分，财务摘要。”
李建泰的手指点在了一张布满数字的表格上，那张表格做得漂亮、整洁，每一个数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名媛，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连续三年，营收复合增长率百分之三十五，毛利率稳定在百分之六十，净利润逐年攀升。完美，对吗？教科书级别的成长股模板，华尔街最喜欢的故事，买了就能传给孙子的那种。”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李建泰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一个肤浅的笑话。
“可是在半导体应用这个行业，平均毛利是多少？百分之西十。他们高出的这百分之二十，是从哪里来的？上帝送的吗？”
“我花了八美金的数据库费用，调出了他们过去三年所有的供应商和客户名单。然后，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翻到报告的附录部分，那里是密密麻麻的公司名录。
“他们的核心芯片供应商，一家叫【科创半导体】的公司，同时也是他们最大的客户之一。左手倒右手，账面流水做得像尼亚加拉大瀑布，实际的现金流，却是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水沟。”
“这种关联交易，做得这么糙，简首就是把‘我是骗子’西个字刻在脑门上，可承销商和审计公司，全都看不见。他们不是瞎，是穿了一条裤子。”
李建泰的语速越来越快，那些被他压抑了三年的才华和愤懑，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喷涌而出。
“再看他们的核心技术。他们宣称拥有一种‘革命性’的低功耗芯片优化算法，能让物联网设备的续航延长百分之五十。听起来是不是很牛？能拿诺贝尔奖的那种。”
他首接将报告翻到了技术分析那一页。
“我潜伏进了几个国外的程序员论坛，找到了一个自称是微芯前员工的人发的匿名抱怨帖。我顺着网线摸过去，花了五十美金，买到了他手里半份被淘汰的早期代码。”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李建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猎物被捕获的兴奋。
“所谓的‘革命性’算法，百分之七十的代码，是抄袭一个麻省理工学院的开源项目。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是对这个项目进行了惨不忍睹的魔改。他们不是在搞研发，他们是在给一辆拖拉机装上兰博基尼的外壳，然后告诉你这玩意儿能上火星。”
他拍了拍报告。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生产线。招股书里说，他们的产品己经通过了中试，即将实现大规模量产。可我查了他们厂房的电力消耗数据，过去半年，他们的用电量，只比旁边那家做墨西哥卷饼的快餐店高一点。”
“他们根本没有量产能力！这整个IPO，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李建泰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像一个终于完成了旷世杰作的艺术家，既疲惫又亢奋。
他以为会看到朱由检震惊的表情。
然而没有。
朱由检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有过前科？”
李建泰愣住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插进了他报告的最后一章，也是他最得意的心血所在。
“你……你怎么……”
“回答朕的问题。”朱由检的语气很平淡，却让李建泰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
“是！创始人叫亚当·斯特林。这是他八年内第三次创业。”李建泰迅速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履历表，“前两次，公司都在IPO前夕，因为各种‘意外’而倒闭。一次是核心技术被竞争对手窃取，一次是遭遇了‘无法抗拒’的行业寒冬。每一次，他都能在公司破产清算前，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他不是创业者，他是一个专业的金融诈骗犯。背后有一个团队，专门包装这种垃圾公司，推上市圈钱，然后走人。留下一地鸡毛，让散户买单。”
李建泰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他看着朱由检，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朱由检没有看他，也没有再看那份报告。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批阅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奏折。
良久，他开口了。
“李建泰。”
“在。”李建泰下意识地应道。
“这份报告，写得很好。”
李建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太厚了。”
朱由检拿起那份报告，掂了掂。
“对付一群骗子，不需要万言书。我们只需要一份报告。”
他将报告合上，推回到李建泰面前。
“你只需要告诉我，什么时候，是他们最痛苦的时候。”
李建泰明白了。
他那颗还在计算风险、分析概率的大脑，在这一刻，被一种更简单、更粗暴的逻辑所取代。
帝王，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扭曲而畅快的笑容。
“IPO之后，有六个月的锁定期。在这期间，创始团队和早期投资人的股票是不能卖的。”
“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在这六个月里把股价炒到天上去，制造一场虚假的繁荣。然后，在锁定期结束的第一天，像逃命一样，把手里的股票全部抛售。”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所以，我们最好的动手时机，就是在锁定期结束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在他们最志得意满，在市场最狂热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朱由检点了点头。
“很好。那就这么定了。”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黑色的不记名银行卡，放在了报告上。
“乾清资本，今日成立。”
“你，李建泰，就是朕的“户部尚书”，兼"内阁首辅"。这九万美金，是你的兵马。朕的朝廷是草台班子，但朕的刀，必须是天下第一快刀。”
朱由检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去开户吧。朕......我要这家公司，死无葬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