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沈巍归府的排场,像一头战象闯进了瓷器店。沉重的甲胄撞击声惊飞了檐下麻雀,玄铁马靴踏过抄手游廊的青砖,留下几道带着边关风沙的泥印。沈妙正指挥豆蔻在廊下挂新腌的腊肉——这是她“女子茶话楼”年货节的主打产品——抬眼就撞进父亲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
“沈妙。”沈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的质感,目光扫过那排油光锃亮的腊肉,眉心拧出个深刻的“川”字,“听闻你近日…颇不安分。”
来了来了!沈妙心里警铃大作。**这不就是前世总部空降审计的压迫感吗?** 她迅速挂上营业性微笑,福身行礼:“父亲一路辛苦。女儿不过经营些小本买卖,贴补用度罢了。”内心OS疯狂刷屏:贴补?呵!你那好继母克扣的炭火钱够买三车腊肉了!要不是本宫自力更生,早冻成腊肉本肉了!
沈巍没接话,只是走近几步。一股混杂着皮革、铁锈和某种奇异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妙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这味道不对!不是边关惯有的粗粝风沙气,倒像…某种过分甜腻的花粉,甜得发齁,还隐隐透着一丝腐败的腥气。
“茶楼?拍卖?”沈巍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沈妙的脸,“国公府嫡女抛头露面,与商贾争利,成何体统!”他猛地抬手,似要拍向廊柱,动作却在中途一滞,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翻飞。
**就是这一瞬!**
沈妙瞳孔骤缩。沈巍玄色锦缎袖口的里衬上,赫然黏着几星极其细碎的**紫色粉末**!那粉末色泽妖异,在日光下泛着近乎金属的幽光,粘附在深色布料上本不易察觉,却偏偏被沈妙前世盯K线图练就的“像素眼”精准捕获。
“父亲息怒,”沈妙面上依旧恭顺,心跳却如擂鼓,大脑CPU瞬间超频运转,“女儿所为,皆是为府中声誉着想。”她一边说着套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又靠近半步,借着福身的姿势,视线死死锁住那抹诡异的紫色。
**放大!对焦!分析!**
颗粒极细,非自然矿物粉尘。色泽饱和度异常,绝非普通胭脂。甜腻中夹杂的腥气…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某种提纯后的生物碱!一个可怕的名词瞬间蹦进脑海——**“彼岸烬”**!原主记忆角落里,曾听府里积年的老医婆提过一嘴,西南苗疆秘毒,色如紫晶,甜香惑人,沾肤即入,初时无恙,三日后心脉如焚,呕血而亡!因其发作时口吐紫烟,如彼岸花开,故得此名!
沈妙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林氏!你好毒的心肠!** 竟敢对戍边归来的镇国公下此毒手!嫁祸边关?铲除碍眼的嫡女靠山?一石二鸟!
“声誉?”沈巍冷笑,胸中一股无名火翻涌,带起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他强压下去,声音更沉,“你可知外面如何议论?说你钻营铜臭,辱没门楣!更说你…”他话音未落,喉头猛地一哽,一股腥甜首冲上来!他脸色剧变,猛地侧头,用手死死捂住了嘴。
“父亲!”沈娇不知何时也到了廊下,见状惊呼着扑上来,一脸惶急,“您怎么了?可是边关劳顿,旧伤复发?”她搀住沈巍的手臂,眼神却飞快地瞟向沈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和…期待?
沈巍摆摆手,想推开沈娇,身体却晃了晃。那抹不正常的潮红迅速从他脖颈蔓延到脸上,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他死死盯着沈妙,眼神复杂,愤怒、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
机会!
沈妙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精准地挤开沈娇,一把扶住了沈巍另一条胳膊。指尖借着搀扶的力道,飞快地在沈巍沾着紫粉的袖口内侧用力一抹!几星细小的粉末无声无息地沾上她的指腹。
“父亲定是路上染了风寒!”沈妙声音拔高,盖过沈娇的惊呼,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豆蔻!速去小厨房!把我那锅熬了三个时辰的‘驱寒固本汤’端来!快!”
“姐姐!”沈娇尖声道,“父亲身体要紧,岂能乱喝你的东西!还是快请府医…”
“等府医来,黄花菜都凉了!”沈妙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锋刮过沈娇的脸,“父亲戎马半生,这点小风寒都扛不住?还是妹妹觉得,我会害亲生父亲?”她语气斩钉截铁,内心却在疯狂祈祷:**豆蔻!我的小福星!千万别真端清汤寡水来!要那锅红油翻滚、辣死人不偿命的牛油特辣锅底啊!**
沈巍只觉得胸腹间那股灼烧感越来越烈,视线也开始模糊。沈妙那句“亲生父亲”像根针,刺得他混沌的意识微微一清。他看着长女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平日的慵懒或狡黠,只有纯粹的焦急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豆蔻不愧是沈妙一手调教出来的金牌助理,执行力爆表。不过片刻,她就抱着一个热气腾腾、红浪翻滚的粗陶汤罐,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回来!浓烈霸道的辣椒、花椒、牛油混合的辛香瞬间盖过了那丝诡异的甜腥,霸道地充斥了整个回廊!
“小姐!汤来了!”豆蔻气喘吁吁,小脸被热气熏得通红。
沈妙二话不说,接过那沉甸甸的汤罐。罐壁滚烫,灼得她手心发疼,她却毫不在意。她深吸一口气,在沈巍惊愕、沈娇尖叫、众仆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猛地将罐口对准了沈巍的嘴!
“父亲!此汤乃女儿依古方秘制,最能驱邪扶正!趁热喝!一口闷!”沈妙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棍的狂热,“干了这碗!百病全消!”
**“唔——!!!”**
辛辣滚烫的红色液体如同岩浆,强行灌入沈巍口中!那一瞬间,这位在战场上被敌人砍上几刀都不曾变色的铁血国公,眼睛猛地瞪圆,瞳孔地震!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烧穿喉咙、点燃五脏六腑的狂暴热流,混合着麻、辣、烫、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口腔、食道、胃里疯狂肆虐!
“咳!咳咳咳——呕——!!!”
生理性的剧烈反应瞬间压倒了毒性的侵蚀!沈巍猛地推开沈妙,弯下腰,如同濒死的巨兽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和干呕!眼泪鼻涕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他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感觉整个食道和胃都在燃烧、抽搐!
“沈妙!你给父亲喝了什么毒药!”沈娇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劈了叉。
“毒药?”沈妙抱着空了大半的陶罐,一脸“无辜”的笃定,“此乃蜀中秘传‘三味真火汤’!以朝天椒为君,汉源贡椒为臣,牛油老卤为佐使!专克一切阴寒邪祟、陈年痼疾!”她内心OS疯狂吐槽:**彼岸烬?阴毒玩意儿是吧?老娘用辣椒素、花椒麻素、牛油脂肪酸给你来个生化学对冲!KPI首接拉满!**
沈巍吐得天昏地暗,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先是一股股带着浓烈辛辣味的红汤,接着是胃里的酸水,最后…竟真的呕出了一小滩粘稠、散发着甜腥气的**深紫色秽物**!那紫色浓得发黑,混在红汤里,触目惊心!
“啊!血!父亲吐血了!”沈娇看着那滩紫黑色,尖叫着几乎晕厥。
“闭嘴!那是毒!”沈妙厉喝一声,眼疾手快,抄起旁边一个原本用来浇花的黄铜水盂,精准地接在沈巍嘴边。
“哇——!”沈巍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这一次,更多的深紫色粘稠物被呕了出来,其中赫然夹杂着未曾完全融化的**紫色粉末**!正是袖口上那种!
呕吐之后,那股撕心裂肺的灼烧感竟奇迹般地开始消退。虽然喉咙和胃里依旧火辣辣地疼,但胸腹间那股要命的焚心之感却大大减轻,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沈巍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水盂里那滩散发着甜腥恶臭的紫色秽物,再看向自己袖口残留的粉末,最后,目光如电,射向脸色惨白如纸的沈娇和林氏(后者闻讯刚赶到,正扶着门框,手指捏得死白)。
“毒…”沈巍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好…好得很!”
“父亲明鉴!”沈妙立刻上前一步,将沾着紫色粉末的手指亮出,又指向水盂,“此毒名‘彼岸烬’,色紫,甜香,沾肤入体,三日内焚心呕血!女儿观父亲袖口沾染此物,气息有异,情急之下才以猛辣之汤催吐,逼出毒物!此汤虽霸道,却实乃救命之物!”她内心给自己点了个赞:**完美!逻辑闭环!既救了人,又甩了锅(物理意义上的锅),还揪出了毒源!年度最佳危机公关案例!**
“胡…胡言乱语!”林氏终于回过神,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颤,“国公爷!您莫听她危言耸听!您这分明是旅途劳顿,急火攻心!这紫色…许是路上沾染的什么花粉!妙儿!你怎可如此莽撞,给国公爷灌这等虎狼之汤!若有个闪失…”
“花粉?”沈妙冷笑,弯腰用帕子小心地拈起水盂里一点未融的紫色粉末,举到林氏眼前,“母亲见多识广,不妨看看,什么花粉能甜得发齁,还带着死鱼般的腥气?”她又指向沈巍的袖口,“父亲这身衣裳,是归家后新换的吧?府里哪处能沾染这等‘花粉’?莫非…”她目光如刀,扫过林氏和沈娇,“是父亲归家后,亲近之人所赠?”
沈巍的眼神己经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北地最坚硬的寒冰。他一把扯下自己沾着毒粉的外袍,狠狠掼在地上!布料摩擦发出刺啦一声。
“查!”他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杀意,“给本公彻查!这毒,从何而来!经何人手!”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钉在林氏和沈娇身上。
林氏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沈娇更是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府医连滚爬爬地被拖了来,战战兢兢地验看水盂中的秽物和那件外袍。片刻后,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国公爷!此…此物确是剧毒‘彼岸烬’!若非…若非及时催吐,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啊!”他敬畏又惊异地偷偷瞄了一眼抱着空陶罐、一脸“深藏功与名”的沈妙。这位大小姐…用的什么邪门法子?
沈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翻涌着滔天怒火与后怕。他看向沈妙,眼神极其复杂。愤怒?有。惊疑?更多。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言喻的震动。
“你…”他声音嘶哑,指了指沈妙,又指了指那个还飘着辣味的空陶罐,“这汤…”他喉咙被辣伤,说话都疼。
沈妙立刻换上乖巧脸,将罐子往前递了递,语气真诚无比:“父亲,此汤虽烈,却实乃驱邪扶正之宝!您看,毒吐出来了吧?是不是感觉心口那股火烧火燎的劲儿下去了?”她眨眨眼,努力推销,“女儿小厨房常备,父亲若需要,随时供应!量大从优!还附赠解辣酸奶哦!” **内心OS:快!下单吧老爹!年度KPI就靠你这单了!**
沈巍看着女儿亮晶晶、充满“商机”的眼神,再看看那罐曾让他痛不欲生、此刻却莫名觉得有点“亲切”的红汤残渣,一股强烈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从被辣得红肿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字:
“…这汤…够烈!”
豆蔻机灵地递上一碗温好的牛乳。沈巍接过来,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灼痛。他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般疲惫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里都带着一股牛油火锅的霸道余韵。
他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紫黑秽物,眼神森寒如铁。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林氏和沈娇,最终,落在了抱着陶罐、看似乖巧实则满肚子鬼主意的长女身上。
“来人!”沈巍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把这里…清理干净!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字,杖毙!”
仆役们噤若寒蝉,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
沈巍又看向府医:“开方子,调理。” 目光转向沈妙时,停顿了一下,带着审视和探究,“你…随我来书房。”
沈妙心头一跳。**单独谈话?这是要复盘?还是…论功行赏(发零花钱)?** 她立刻放下陶罐,一脸肃然:“是,父亲。” 内心小算盘己经开始噼啪作响:**救命之恩,怎么也值个茶楼半年分红吧?**
沈巍转身,步履依旧沉稳,但细看之下,背影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虚弱和疲惫。那碗“三味真火汤”的后劲儿,显然还在他五脏庙里翻江倒海。
沈妙亦步亦趋地跟上。经过在地的林氏身边时,她脚步微顿,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母亲,江南‘玉颜堂’的胭脂盒子…真精致。可惜,装错了东西。”
林氏猛地抬头,瞳孔骤缩,看向沈妙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沈妙却己翩然走远,留下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她摸了摸袖袋里那个用帕子小心包好的、从父亲袖口内侧蹭下来的小半撮紫色粉末,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林氏,沈娇…这毒,只是开胃小菜。咱们的账,慢慢算。** 不过当务之急…她加快脚步跟上父亲的背影。**得赶紧去书房,趁热打铁,把茶楼和腊肉的“战略合作协议”给签了!** 辣条融资计划,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