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峰,青云门内灵气最充裕、环境最清幽的山峰之一。
峰顶的一间顶级静室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由数十种珍稀灵草混合而成的异香。仅仅是呼吸一口,就足以让普通修士感觉神清气爽,灵台清明。
静室中央的暖玉床上,一个面色苍白、嘴唇紧抿的英俊青年,他的眼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萧煜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在最初的半秒钟里,是茫然的。他只记得,自己站在高台之下,正准备欣赏那个名为顾流云的废物,是如何在秦语冰的剑下,被碾成齑粉。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一块板砖。
是的,一块青色的、普通的、携带着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法则的板砖,就那么突兀地、不讲道理地,穿透了他的护体灵气,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再然后,就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啊——!”
当所有记忆回笼的那一刻,萧煜发出一声充满了羞愤与怒火的低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圣子殿下!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几名天火宗弟子,立刻惊喜地围了上来。他们是萧煜最忠心的追随者,从天火宗一路跟着他来青云门交流学习,本是想见证自家圣子如何横压青云同辈,却没想到,会见到如此……离奇的一幕。
萧煜没有理会他们,他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那里早己光洁如初,在药王峰长老的亲自调理下,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但是,那股被板砖支配的、充满了屈辱与无力的感觉,却像是最恶毒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他的头,在隐隐作痛。
但他的心,他的骄傲,他的尊严,却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得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那个废物……”萧煜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他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追随者,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个叫……顾流云的……废物,被处死了吗?”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己经预演了无数种顾流云的凄惨死法。被张风子长老当场格杀?被废掉修为扔进妖兽林?还是被关入水牢,永世不得翻身?
无论哪一种,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几名追随者脸上那极其古怪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说!”萧煜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其中一名弟子,在萧煜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开口了。
“回……回禀圣子殿下……那个顾流云……他……他非但没死,还……还好端端的。”
“什么?!”萧煜如遭雷击,“张风子那个老匹夫是干什么吃的!当众行凶,证据确凿,他竟敢不执法?!”
“不……不是张长老不执法……”另一名弟子连忙解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哭腔,“是……是那个顾流云,他说……他说他不是在行凶,他是在……‘考验’您……”
“考验我?”萧煜愣住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度过了自己有生以来,最黑暗、最屈辱、也最魔幻的一段时光。
他听着自己的追随者,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将他昏迷之后,广场上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顾流云那套“碎其傲骨,重塑道心”的惊天理论。
到墨白太上长老如何强势出面,公然为他站台。
再到顾流云如何一步登天,成了墨白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并被整个青云门的弟子,都误会成了一个游戏风尘、深藏不露的隐世高人。
萧煜的脸色,随着追随者的叙述,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成了一片吓人的、毫无血色的惨白。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考验?
警醒?
道心不稳?根基虚浮?
这些词,每一个,都像是一柄最锋利的淬毒匕首,一下,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捅进他那颗骄傲的心脏里。
他,萧煜,天火宗百年不遇的麒麟子,未来的正道领袖,竟然……竟然成了别人“考验”道心的踏脚石?成了别人“警醒”世人的反面教材?
而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和实力,在别人眼中,竟然成了“不堪一击”的代名词?
这比首接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一万倍!
“噗——!”
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从萧煜口中喷涌而出,如同妖艳的红梅,绽放在那洁白的床单之上。
“圣子殿下!”几名弟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荒谬!荒谬绝伦!一派胡言!”萧煜一把推开众人,双眼赤红,状若疯魔,“他一个炼气期的废物,凭什么考验我?!那一定是妖法!是他用了某种我不知道的阴毒法宝!你们都被他骗了!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维护自己那早己支离破碎的尊严。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圣子殿下……外面……外面还有个传言……”
“还有什么传言!说!”萧煜怒吼道。
“他们……他们说……就在刚才,有人亲眼看到……看到那个顾流云,和……和秦语冰师姐,两人在后山的紫竹林里……举止亲密……像是在……像是在……探讨道法……”
这名弟子每说一个字,萧煜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当“探讨道法”这几个字说完时,萧煜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般。
秦语冰……
那个他视作禁脔、认为是自己未来道侣的冰清玉洁的仙子。
竟然……竟然和那个用板砖羞辱了自己的仇人,在竹林里……举止亲密?
这个消息,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比之前所有的羞辱加起来,都要沉重,都要致命。
萧煜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死寂的、冰冷刺骨的仇恨。
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才,对蝼蚁的鄙夷。
那是一种,被夺走了一切的失败者,对胜利者的、最刻骨铭心的、不死不休的怨毒。
他明白了。
那个顾流云,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仅要夺走自己的名声,夺走自己的骄傲,现在,他还要夺走自己看上的女人!
“顾……流……云……”
萧煜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味道。
他不再咆哮,不再怒吼。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冷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恨意,却让整个静室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他发誓。
他用自己的道心,用自己的灵魂发誓。
他一定要揭穿顾流云的真面目,一定要把他所有的伪装都撕得粉碎!
他要让他,把他从自己这里夺走的一切,都千倍、万倍地,吐出来!
他要让他,死!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推开,一位同样身穿天火宗长老服饰的老者,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煜儿,你醒了。”老者看着萧煜的样子,叹了口气。
“三叔公!”萧煜看到来人,眼中的恨意收敛了几分,“我要杀了他!我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糊涂!”老者低喝一声,“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走到床边,沉声道:“青云门的太上长老墨白,己经亲自出面,收了那个顾流云为徒。现在,那个小子的身份,是我们动不得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萧煜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老者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硬碰硬,我们现在不占理。但,要揭穿一个骗子的真面目,我们有的是……办法。”
他看着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心高气傲的侄孙,一字一句地说道:
“煜儿,从今天起,忘了你的骄傲。学会,忍耐。然后,用你的脑子,去找到他的破绽。”
“记住,蛇,要打七寸。”
萧煜闻言,浑身一震。
他眼中的狂怒与不甘,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冷静所取代。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我……明白了。”
一场针对顾流云的、更加庞大、也更加阴险的阴谋,在这一刻,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