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河面的血痕尚未被晨雾洗净,生宗码头己被愁云笼罩。
商船遭遇打劫,丁合谱整夜蜷缩在舱中,指节捏得发白。
遭遇变故后,丁合谱的船队暂时滞留在生宗的码头,苏陵、朱凌涛和部分受伤的船员在生宗养伤。
银星河维持会第一时间派出大批人员赶来增援。
作为接待的东道主生宗也倍感压力。
就在打劫后的转天上午,生宗宗主法赫长老在飞云殿召开了小范围的闭门会议。
参加会议的除了鲁逄和齐之朴外,还有执事、理事、秘书等几个人。
鲁逄和执事都主张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静观其变;让丁合谱和银星河维持会出面向朝廷汇报事情原委,届时生宗予以配合。
“让丁老板和银星河维持会去头疼,”鲁逄的大嗓门震得屋内嗡嗡作响:“生宗犯不着蹚这滩浑水!”
此议甚合法赫长老的心意。
只有齐之朴强烈建议生宗主动向朝廷汇报,以积极行动避免潜在的被动。
法赫长老提起降真木杖重重地顿一下地面,高声怒喝:“生宗只管接待,劫案与我等何干?”
殿外雷云翻涌,映得齐之朴额间的细汗晶亮。
齐之朴突然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玄冥追魂印”——那是救哈卫时中的劫匪咒术。
劫匪来自前朝玄冥宗?
鲁逄仔细回忆和金刚杵劫匪的交手过程,还有事后和哈卫、朱凌涛、苏陵的短暂交流,判定劫匪的功夫和法术确实和玄冥宗同源。
鲁逄甚至进一步判定:那两个领头的劫匪继承了前朝玄冥宗西大金刚的家学,很可能就是西大金刚的后裔!
鲁逄的武功在整个圣武洲不一定是顶级,但以他大范围活动交流的经历,其见识之广应该是其他大多数宗派高手不能比拟的,这一点法赫长老心里有数。
也就是说,这次劫案不但本身影响巨大,而且扯出了被朝廷封禁百年的前朝余党!
牵涉到极其敏感的前朝玄冥宗,风暴之大出于意料。
树欲静而风不止,狂风暴雨之下哪有安闲之地?有鉴于此,法赫长老最终决定接纳齐之朴的提议,主动出击,和丁合谱、银星河维持会那边同步向朝廷汇报。
前来做客的北吉宗首席哈卫原本要回去,此时因为养伤、更因为牵涉到劫案,也只能暂时滞留在生宗。
法赫长老让齐之朴主持草拟提交给朝廷的报告,齐之朴亲自编写报告之后,还连夜撰写《漕运劫案实录》。
鲁逄出于好奇,在夜色里不请自到,看见齐之朴正就着蛟油灯字斟句酌。
“首席哈卫独战劫匪半炷香”的句子一下子刺入鲁逄的眼帘。鲁逄按捺不住,夺过书卷摔在案上怒吼:
“师弟何必给人贴金?这是‘实录’还是戏本子?为何不提老子被劫匪震退三十步?”
齐之朴平静地看着鲁逄,真诚地说:“这是为了争取哈卫大侠。师兄也知道哈大侠爱面子,给足他面子对我们生宗有好处啊!”
北吉宗掌控着漠北商路,给哈卫脸面便是给生宗留条后路,这一点鲁逄当然知晓。
至此鲁逄怔然长叹了一声,之后默默退出,离开前将腰间的八宝药囊轻轻放在案头。
这个总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年轻人,如今己能在字里行间谋算全局,说起来也是让鲁逄开心的事。
齐之朴送走鲁逄后回来,才发现案头上的药囊,而且这个药囊新添加了治疗内伤的雪山参。
感念大师兄的心意!
果如齐之朴的预料,银星河的劫案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圣武洲,引发了极大的关注和震动。
第三天一早,朝廷特使马怀真就乘着他的“万里烟波辇”抵达生宗,“万里烟波辇”的云纹车盖压得生宗牌楼簌簌落灰。
这位朝廷特使的蟒袍上绣着活体《唐律疏议》,每一道褶皱都暗藏着问心咒。
马怀真先是提审丁合谱,地点是生宗的宗主议事厅。
马特使的蟒袍扫过台阶,绣着的活体《唐律疏议》突然发出低吟——丁合谱藏在袖中的星槎木碎片,正与马特使袖底的问心咒暗暗较劲。
还好丁老板铁嘴钢牙,顶住了马特使的极限施压,半个字也没透露那批见不得人的物资。
提审的结论是:劫匪仅仅劫走少量珍贵物资。
“少量物资?!”
马怀真将惊堂木重重拍在议事厅的檀木台上,震得丁合谱差点蹦起三寸。这位商人新贵脊背弯如虾米,却咬碎钢牙:
“回特使,劫匪确实只劫了些珠玉。”掌心的汗渍映照着袖中的量子密信。
这样的结果看起来是好事,却违背常理。
马特使无可奈何,只得暂时喝退丁合谱。
轮到审查生宗的时候,马特使的怒气还没消除。
前来接受审查的生宗代表是鲁逄和齐之朴这两位得力干将。
马特使明知道鲁逄威名赫赫,却仍然重重地拍下惊堂木,怒声斥责。
齐之朴抢先回应,双手奉上一份材料,“请特使大人过目。”
马特使定睛一看,对方送上来的不是战报,竟然是一块星陨残片!
紧接着齐之朴指尖轻点,残片投射出金刚杵劫匪的图腾——杵身“地藏闭口相”与零宗的祭坛图腾同源!
劫匪的招法明明源自前朝玄冥宗,为何他的武器来自零宗?
更蹊跷的是,此时马怀真袖中的《贞观政要》玉简突然炸裂,碎玉竟然在半空凝成“武王伐纣”的西字血书!
谁是武王?谁是纣王?
马特使一时张口结舌。
“特使大人,此非人力可抗。”齐之朴有意解围,语气如春风化雪,态度却坚定如铁:“圣武洲需要新的‘石敢当',生宗愿意效犬马之劳!”
这时鲁逄突然上前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松树般的结痂伤口对马怀真说:
“劫匪有多厉害你们知道吗?老子这身板都扛不住!朝廷要是觉得我们在退缩推诿,大可派诸位大人去会会那金刚杵狼牙棒!”
鲁逄的灼灼目光从容扫过马怀真那泛青的唇色。后者终究没敢发作,随后起身拂袖而去,拂袖时撞翻檀木台上的茶盏,滚热的茶水泼在台前的青砖上。
齐之朴拉住鲁逄,劝慰好这位大师兄;然后弯下腰,默默地收拾满地的茶盏碎片。
其中的一块碎片竟然映出丁合谱在马车中紧握药罐瑟瑟发抖的画面。
让齐之朴感到开心的是,茶渍在青砖缝里居然长出止血草!
这可是好兆头啊!
咱们生宗的宗旨,不正是培育春天般的生机、让武功在灵气的生机盎然中自然提升吗?
虽然目前正步入秋季,可咱这边到处都是勃勃生机啊!
想想《实录》上那些被润色过的词句,不再是冷冰冰的公文;倒像是扎根在圣武洲土地上的种子,终将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抽出属于生宗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