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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西日傍晚，端木瑞推开忘忧部活动室的门时，肩头还粘着婚介所宣传单的金粉。
门轴转动带起细碎金尘，在斜照的夕光里舞成星屑，有几粒正巧落在他微蹙的眉弓，为那张端肃的面容添了三分荒诞的绮丽。
深灰色羊绒大衣裹着檀木香，领口别着歪斜的“优质男士NO.37”胸牌，棋茧分明的手指捏着半盒融化的费列罗。
巧克力浆从锡箔纸裂缝渗出，在青筋微凸的手背蜿蜒出褐色溪流，最终凝在腕间浪琴表的罗马数字Ⅶ上，像被时光冻结的琥珀。
夕阳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将棋盘格地砖切割成破碎的光斑。
那些菱形的光块随着云影游移，悄然爬上他紧绷的下颌线，将新冒的青色胡茬染成铜锈色。
“这次相亲对象说……”
他瘫坐在懒人沙发里，震得茶几上的围棋罐嗡嗡作响，“我看上去像她高中数学老师——的爹。”
最后一个音节被沙发泄气的吱呀声拖成长调，惊得暖气片上的橘猫弓起背，抖落几根姜黄色绒毛。
猫尾扫过生锈的暖气管道，金属表面立刻浮起细微波纹，犹如被石子惊扰的湖面。
林昕雨搅拌咖啡的手顿了顿，方糖夹在杯沿摇摇欲坠。焦糖玛奇朵的甜香与檀木尾调在空气中纠缠，在她鼻尖织成无形的网。
她今天特意换了焦糖色羊毛裙，发梢卷起的新弧度却因为频繁看表变得松散，几缕碎发垂落在珍珠耳钉旁，随呼吸轻轻颤动。
“上周那位钢琴老师不是挺聊得来？”
瓷匙轻叩杯壁的节奏泄露了焦虑，银质小勺在骨瓷杯口敲出《土耳其进行曲》的节拍，“至少她听完了你三小时的'星位布局与婚姻围城'理论。”
语尾的颤音暴露了竭力克制的笑意，杯底最后一颗方糖终于坠落，在棕黑色漩涡里溅起微小涟漪。
莫晓晓的智能手表突然发出蜂鸣。她摘下护目镜，镜片上还残留着刚编写的恋爱公式投影。
“端木老师，您现在的坐姿导致沙发压强分布异常。”
腕表蓝光扫过懒人沙发鼓胀的接缝，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三维力学模型，“根据材质疲劳曲线计算，十秒后爆裂概率87%。”
话音未落，沙发内胆棉絮己如柳絮纷飞。鹅绒与记忆棉的碎片在夕照中翩跹，有一片羽毛正巧挂在他颤动的睫毛上，将惊愕的目光切割成万花筒般的碎影。
端木瑞僵在原地，大衣下摆还粘着片羽绒，像只被惊雷劈中的灰鹭，连指尖凝结的巧克力浆都忘了擦拭。
***
三日前的新宿茶室，端木瑞正襟危坐的模样让女医生误诊为面瘫。松木座椅被他坐出了龙椅的威仪，连衣摆褶皱都工整如折纸。
他特意选了靠窗的座位，却不料正午阳光将格子衬衫映成棋盘，每道褶皱都在投下深色影线，整个人活像从《棋魂》里走出来的AI建模。
“您平时有什么爱好？”
女方搅拌抹茶拿铁的银匙突然指向他衣摆，匙柄镶嵌的碎钻在光线下折射出彩虹，“比如收集这种……上世纪风格的格子纹？”
抹茶粉的苦涩混着她香奈儿五号的尾调，在暖风中发酵成某种令人窒息的鸡尾酒。
他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屏幕亮起围棋社群消息：【昕雨师姐今天又破解了小林流布局！】。蓝光映亮镜片后的瞳孔，那抹倏然绽放的灼热，比窗外的晴空还要明亮三分。
当女医生看见锁屏壁纸是十九路棋盘时，保温杯里的中药味突然浓烈起来：“您知道现在流行虚拟货币吗？”
“区块链本质上与棋谱传承异曲同工。”
端木瑞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在桌面画出无形的星图，檀木香随着动作在空气中荡开涟漪，“每个节点都像棋盘交叉点，需要全局……”
女医生的手机铃声救场般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急诊科王主任”的来电提示。
鎏金桌布突然震颤，抹茶拿铁表面的天鹅拉花正缓缓沉没，优雅的长颈最先没入深绿色沼泽。
她抓起爱马仕包离开时，带起的风掀翻了和果子礼盒。端木瑞默默将滚落的樱饼摆回原位，用方糖在餐巾纸上复盘方才被打断的棋局。
服务生收拾桌面时，发现抹茶渍在棉布上晕染出的形状，竟与三百年前本因坊秀策的某局名谱惊人相似。
***
此刻的活动室弥漫着战意。松香混着拿铁蒸汽在暖气片上蒸腾，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端木瑞解开大衣纽扣，露出印着“棋魂”字样的高龄毛衣，领口磨损处探出半截褪色的段位证书。
羊绒纤维间还沾着去年北斗杯时的雪松香，此刻被体温烘出，与少女们发间的柑橘调无声厮杀。
“三局对弈，我若是赢家，忘忧部必须接下委托。”
他抓子的动作带着职业棋手的韵律，黑曜石棋子落罐声惊醒了打盹的橘猫。
黑子坠入陶罐的脆响里混着一声喵呜，猫爪拍翻的马克杯在棋谱上洇开棕色云团，恰好覆盖了昨日的相亲笔记——“女方表示无法接受约会地点总是棋院休息室。”
首局对阵林昕雨。
端木瑞执黑第一手点在天元，这是上次交流赛的复盘宣言。棋子叩击楸木棋盘的清响，惊落了窗棂积雪。
林昕雨的珍珠耳坠在棋盘上方划出流星轨迹，白子楔入三三时，空调突然送风，吹乱了她昨夜通宵整理的相亲资料。
纸页纷飞中露出某张照片边角——端木瑞在相亲时用方糖摆出的死活题，焦糖色方阵在白色桌布上构筑成爱情迷宫。
“第一百西十七手，倒脱靴。”
端木瑞落子如铡刀。黑棋凌空劈下的瞬间，供暖管道传来闷响，像远古巨兽的叹息。
林昕雨的白棋大龙突然窒息，她的睫毛膏在暖气中晕染成黑雾——这是围棋社惨败后她偷偷练习时留下的痕迹。
当她伸手去取计时器时，袖口滑落的创可贴暴露了通宵打谱的代价，指尖还沾着未撕净的透明胶带——昨夜她试图用物理方法固定总在凌晨三点松动的棋钟。
***
次局与莫晓晓的对决充满数字暴力。
端木瑞启用模仿棋，莫晓晓的每步落子都被同步镜像。少女将长发扎成严谨的高马尾，智能手表投射出的虚拟棋盘悬浮在半空，每个落点都标注着概率数值。
全息投影的幽蓝光线中，她镜架的防蓝光涂层泛出冷紫色，像给瞳孔加了层数学滤镜。
当时钟指向第49分钟，莫晓晓突然将白子拍在“π”的坐标位，这是她破解阿尔法狗棋谱的绝杀点。
棋子落下的瞬间，加湿器喷出的水雾恰好在空中勾出希腊字母π的轮廓。
“漂亮！”
端木瑞的黑子却刺入无理手，指尖残留的巧克力在棋子侧面印出指纹，“但恋爱不是圆周率。”
他故意露出手机屏保——昨日相亲时偷拍的咖啡拉花，心形奶泡正好覆盖莫晓晓计算的最优解。
拿铁表面的波纹像被搅乱的函数图像，少女的瞳孔在镜片后微微收缩，这是她遇到不可解公式时的应激反应，耳后的生物电极贴片突然亮起红光。
***
主将战在夕阳最盛时展开。
凌空执黑模仿爷爷的观微流，第三手尖冲带着武馆拆迁时的红土气息。少年腕间的绷带随着落子节奏轻轻颤动，像缠绕着看不见的棋线。
旧伤渗出的血珠染红了绷带边缘，在棋盘投下细如发丝的阴影。
端木瑞的白棋突然变阵，第一百零三手的“鼻顶”技法震得棋罐移位，正是他在职业赛击溃师父的成名招。
陶瓷棋罐与玻璃茶几碰撞出编钟般的余韵，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羽翼拍打声混着棋子清响，奏出一曲荒诞的十面埋伏。
“停钟！”
林昕雨突然拍下计时器。
众人这才发现凌空的绷带渗血，在棋盘星位洇出朱砂痣般的红点。
血珠顺着木纹脉络蔓延，恰巧连接成小熊座的星图。端木瑞用湿巾擦拭棋子：“这局算和棋，毕竟……”
他瞥向凌空藏起的相亲杂志，封面女郎的笑容正被血迹晕染，“我们都输给了时代审美。”
尾音消融在突然响起的下课铃里，惊醒了在棋谱上打盹的橘猫。猫尾扫过血渍，在杂志扉页拖出一道宛如银河的痕迹。
***
乐清抱着五子棋罐蹦出来时，东漾正在窗台写俳句。少女的马尾辫随着脚步雀跃，发绳上的绒球扫过东漾的稿纸，在“初雪”二字旁留下巧克力渍。
焦糖色的污迹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像朵不合时令的山茶花。
“五子棋也是棋！”
她把黑子按在楚河汉界，指甲上跳跳虎贴纸的眼睛反着光，“赢了就帮老师追到漂亮姐姐！”
声音清亮如琉璃风铃，震得窗棂薄雪簌簌落下。
端木瑞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瞳孔地震般颤动——这是他面对阿尔法狗都不曾有过的表情。
战局在第27手迎来荒诞高潮。乐清用奶茶珍珠标记“活西”，Q弹的棕褐色圆球在棋盘跳跃，端木瑞的白子被困在情人节巧克力盒的折痕里。
当少女喊出“西之西连星”时，东漾突然发现她的阵型拼出了“LOVE”的英文字母。
奶茶吸管在棋盘投下的阴影，恰好补全了字母V缺失的尖角。
阳光穿过珍珠奶茶的塑料杯，在棋盘投射出心形光斑。波霸珍珠在茶汤中浮沉，像无数只窥探爱情的眼睛。
乐清的草莓味唇膏印在杯沿，给战局添了抹甜腻的粉红色。
“这是犯规……”
端木瑞的抗议被淹没在欢呼声中。少女们雀跃的脚步声震落了书架上的《定式大全》，泛黄书页间飘出张旧照片——二十岁的端木瑞捧着冠军奖杯，身旁的空位被阳光烫出焦痕。
乐清用奶油笔在他手背画胜利徽章，图案是被丘比特射穿的围棋盘，箭羽是用可可粉勾勒的征子符号。
东漾默默在俳句下补上注释：“棋子落处/珍珠奶茶的甜/泄露了春天”。
钢笔尖扫过“春”字的最后一捺，窗外恰巧传来初雪压折枯枝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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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详述在奶茶香气中展开。蜂蜜烤奶的甜腻混着碧螺春的涩，在暖气里酿成醉人的鸡尾酒。
端木瑞调出七次相亲的死亡瞬间：第一次因讲解“大雪崩定式”超时三小时，窗外樱花从绽放到凋零，粉白花瓣落满他肩头，被女方当成头皮屑；第三次被吐槽穿衣像棋盘成精，对方当场展示手机里的穿搭博主，屏幕里荧光粉的oversize卫衣刺得他视网膜生疼。
上周最接近成功那次，他送给女方《围棋与婚姻的哲学思考》被当成离婚指南，书签还夹着计算征子数的草稿纸——那串数字恰好是女方的生日。
“需要全方位改造。”
林昕雨用激光笔圈住监控截图，画面里端木瑞正用咖啡拉花演示“金鸡独立”的棋形。
焦糖奶泡构筑的棋子在监控镜头下泛着诡异油光，像团将融未融的星云。“首先解决您给饮品赋予战术意义的习惯。”
笔尖红光扫过他僵硬的嘴角，在投影幕布上切出锐利的伤口。
莫晓晓同步生成数据模型：当端木瑞谈论围棋时，女性瞳孔收缩率高达87%，与看到恐怖片时的心跳曲线完全重合。
全息投影中的脑波图谱突然爆出火花，模拟出相亲对象神经突触集体罢工的惨状。
凌空突然举起端木瑞的围巾：“这里有十二种棋谱纹样，建议换成圣诞麋鹿。”
少年扯开自己的卫衣展示，黑色棉料上印着荧光涂鸦的“極”字，衣摆破洞露出贴满镇痛膏药的腰线，“最新潮流是简约纯色。”
话音未落，膏药边缘卷起的胶布粘住了棋罐把手，扯出绵长的嘶啦声。
乐清掏出手机播放抖音热曲，踩着节拍转圈，帆布鞋在地板摩擦出尖锐的G大调：“老师要学会跳《恋爱循环》！最后那个wink最重要！”
手机屏幕闪烁的彩光在她脸上游走，将认真的神色切割成马赛克拼图。
端木瑞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声清晰得像是吞下了整个银河系。
***
深夜的教师公寓，端木瑞对着浴室镜子练习眨眼频率。“wink要像目外挂角般自然……”他念叨着乐清写的教程，右眼抽搐成痉挛模样，左眼却呆滞如死鱼。
水蒸气在镜面晕开迷蒙的雾，将他的面容扭曲成葛饰北斋的浮世绘。
手机架在漱口杯上循环播放女团教学视频，镜面雾气中，偶像们的笑容像被晕染的棋谱。
他尝试用剃须泡沫在镜面画棋局，却在第九手时被水珠摧毁阵型，白色泡沫顺着瓷砖流进地漏，像条夭折的小白龙。
手机突然弹出忘忧部群消息。凌空上传的偷拍照里，顾若苗正在试衣间挑选深V礼服，镜中倒映的侧脸让端木瑞碰翻了剃须泡沫。金属罐滚进浴缸的闷响中，他手忙脚乱擦拭屏幕时，窗外飘进初雪，落在未送出的玛瑙棋子上。
这些温润玉石曾是他为婚介所准备的见面礼，此刻在台灯下泛着孤寂的光，棋子表面的天然纹路恰似无数未说完的告白。
林昕雨在委托书背面用眉笔写着潦草批注：“真正的劫材在第三十六次相亲对象——那位在棋院工作却伪装成烘焙师的职业棋手。”
墨迹在“烘焙师”三字下洇开，像滴落的黑咖啡，边缘晕染的痕迹恰好构成“大斜千变”的起手式。
此刻的城市另一端，某间深夜营业的面包房里，穿星空裙的女生正在给法棍割包。
裙摆的银线随着动作流淌成银河，面粉沾在睫毛上仿佛落雪。
烤箱暖光将她侧脸镀上金边，手机屏幕亮着忘忧部博客页面，最新动态是端木瑞手绘的《拿铁艺术与征子关系图》。
她突然轻笑出声，刀尖在面包表面刻出十九道平行线，裂痕深处正渗出蜂蜜般稠亮的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