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暮春雨中遇少年
暮春的雨丝如银针般细密,裹着淡淡的药香,洒落在云溪村的山道上。沈知夏背着半人高的药篓,脚步匆匆。竹篓里的黄芪、防风在雨水浸润下泛着青碧光泽,她鬓边别着的艾草被风掀起,扫过脖颈带来一丝清凉。
"阿夏!"山坳里忽然传来奶奶苍老的呼唤。沈知夏脚步一顿,回头看见奶奶拄着枣木拐杖立在青石阶上,靛蓝头巾被雨打湿大半。她慌忙转身跑回去,伸手接住老人递来的油纸伞:"您怎么出来了?山路滑。"
"方才在灶屋听见东边林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坠崖。"老人枯瘦的手指向云雾缭绕的鹰嘴崖,"带着金疮药去看看,莫要让野兽叼了去。"
沈知夏心头一紧,鹰嘴崖下是深不见底的乱石滩,每年采药季都有村民失足。她从腰间解下装药的青布囊,摸到里面晒干的蒲公英絮,忽然想起今早给张猎户敷伤时,奶奶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奶奶回屋烤火,我去去就回。"她将伞柄塞进老人手里,转身钻进密林中。
雨声渐密,沈知夏踩着腐叶前行,忽然听见枯枝断裂声。循声望去,破庙斑驳的朱漆门半掩着,门楣上的"护国寺"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残痕。她正要凑近,忽闻低哑的咳嗽声从门后传来。
"谁在里面?"她握紧腰间的药锄,指尖触到冰凉的艾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月白长衫的少年倚在墙角,胸口的衣襟被鲜血浸透,苍白的脸上沾着泥污。他右手紧攥着半块碎玉,指节泛白如死人。
"姑娘......"少年气若游丝,"莫要......声张。"
沈知夏瞳孔骤缩,这玉的纹路竟与奶奶药篓里的那半块相似!她来不及细想,快步上前蹲下,扯开少年的衣襟查看伤势。剑伤斜斜划过左肩,血肉翻卷处混着草屑,显然滚落时又被荆棘刮擦过。
"蒲公英、紫珠草、地榆。"她喃喃自语,从药囊里掏出晒干的草药。指尖触到少年滚烫的额头时,突然被他抓住手腕。
"我......不是坏人。"少年勉强扯出苦笑,"只是......被贼人追杀。"
沈知夏点头,将嚼碎的蒲公英敷在伤口上。药草的苦涩混着血味在唇齿蔓延,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奶奶也是这样嚼碎艾草替她止血。那时她才十岁,跟着奶奶去后山挖人参,不慎被野猪拱翻,是奶奶用身体护住她。
"忍着些。"她轻声道,从袖中取出干净的粗布包扎。少年盯着她发间晃动的艾草,忽然扯出一丝苦笑:"姑娘身上的味道,像极了我娘的香囊。"
沈知夏动作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腰间别着奶奶新做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紫苏和薄荷。她解下香囊放在少年掌心:"含着紫苏叶,能提神。"
少年却将香囊推回:"留着给姑娘压惊。"他的指尖划过她手腕内侧的茧子,那是常年握药锄磨出的薄茧,"姑娘可是药农?"
"算是吧。"沈知夏低头继续包扎,"云溪村的人都采药,我奶奶说......"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少年浑身一僵,沈知夏当机立断吹灭油灯,拽着他躲进供桌下。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供桌上积灰的观音像,香案前散落着几枚铜钱。
"王爷,前面就是云溪村了。"粗犷的男声在庙外响起,"那小子中了箭伤,定跑不远。"
沈知夏屏住呼吸,感觉到少年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划动,写下一个"萧"字。她心中一惊,萧姓在京城可是皇亲国戚的姓氏。再看少年腰间空荡荡的玉佩穗子,想起他攥着的半块碎玉,莫非是端王府的信物?
"姑娘......"少年突然开口,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若我命丧于此,请将这半块玉交给......"
话未说完,庙门被踹开的巨响淹没了余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