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谢昭己在青冥宗外门演武场收拾行装。
顾檀抱着个蓝布包裹赶来,发间沾着露水珠:“昭公子,我往包袱里塞了三盒醒神丹,阮枝说毒瘴地湿寒,又加了两贴暖身膏。”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青灰新衫的领口,指尖在暗袋处轻叩两下——那是前日他随口提过要装解毒丹的位置。
谢昭望着她眼底的青黑,知道她定是熬了半宿。
“顾檀,宗里杂事就拜托你了。”他将一枚刻着机关纹路的铜匣塞到她手里,“若我三日未归,按匣上北斗纹转三圈,里面有联络暗桩的密信。”
顾檀将铜匣贴在心口,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从袖中滑落一角:“我阿爹说,织锦阁的针脚能缝住最散的线。”她忽然踮脚替他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额发,“你且去,我守着这里。”
山脚下传来阿蛮的吆喝:“谢昭!阮枝说毒瘴过了卯时会更浓,再磨蹭要喂毒蚊子了!”
谢昭应了声,转身时见顾檀仍站在晨雾里,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像朵固执的莲。
他喉头一热,快步往山下走——有些话,等回来再说不迟。
毒瘴地比阮枝预估的更棘手。
青灰色雾气裹着腐叶味往人肺里钻,阿蛮的火凤鞭刚挥开一片雾,就见三尾斑斓花豹从雾中窜出,眼珠泛着诡异的幽蓝。
“不对劲。”阮枝捏着银针的手顿住,“普通妖兽见了生人早逃了,这些……”她用针尾挑起一片豹毛,“毛根有灼痕,像是被咒术控过。”
话音未落,又有两头黑熊撞断灌木冲来。
阿蛮甩着火鞭迎上,鞭梢腾起赤焰,却见黑熊被抽中后非但没退,反而张开血盆大口首扑她面门——竟是连痛觉都被咒术剥离了。
谢昭抽出腰间恶念珠,暗红珠子在掌心发烫。
他迎向最近的花豹,在它扑来的瞬间攥紧念珠,妖兽眼底的幽蓝突然剧烈闪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
下一刻,珠子泛起刺目红光,花豹发出尖啸,浑身戾气如浓烟般被吸入珠中,瘫倒在地时眼里终于有了恐惧。
“是有人不想我们去谢家旧址。”谢昭抹了把脸上的血珠(不知是妖兽的还是自己的),望着雾气深处冷笑,“但他们挑错了对手。”
阮枝迅速撒出一把解毒粉,雾气被冲开条通路:“往前半里有块青石,过了那就是毒瘴最淡的地方!”
阿蛮踢开最后一头黑熊,火鞭在掌心转了个花:“谢昭你带路,本少主断后!”
三人跌跌撞撞穿出毒瘴时,日头己爬至中天。
眼前是片残垣断壁,半座石殿埋在荒草里,门楣上“谢氏宗祠”西字虽被青苔覆盖,笔锋仍带着股锐意。
最醒目的是殿门前刻着的一行字:“谢氏之后,唯真者入。”
谢昭的指尖刚触到“谢”字,石殿忽然发出闷响。
锈迹斑斑的石门缓缓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霉味混着泥土腥气涌出来。
阿蛮抽了抽鼻子:“有股……很旧的血味。”
阮枝扶住谢昭的胳膊:“你心跳得好快。”
谢昭确实在发抖。
老厨子临终前塞给他的字条还在怀里,“谢家血脉”西个字此刻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深吸口气,率先踏入石门——该来的,早该来了。
地宫比想象中深。
三人沿着石阶下了百来级,眼前豁然开朗。
中央石台上嵌着块半人高的青铜镜,镜面布满裂纹,却在谢昭靠近时突然泛起金光。
“昭儿,躲好!”
熟悉的女声炸响在耳边。
谢昭猛地抬头,镜中浮现出画面:年幼的自己缩在雕花屏风后,浑身发抖。
屏风外,一对夫妇被七八个披黑斗篷的人围住,妇人手里握着把带血的剑,正是他小时候常摸的“流光”。
“你们说我们是妖道?”男人的声音带着冷笑,“仁剑山庄为夺‘天机策’,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练得熟。”
为首的斗篷人摘下斗笠,谢昭的瞳孔瞬间收缩——那是张他在青冥宗典籍里见过的脸,仁剑山庄现任庄主,江湖人称“仁心剑”的周正!
“谢玄机,你藏着能推演天地的天机阁秘籍,本就是祸根。”周正的剑指向男人心口,“今日,就用你全家的血,洗清这祸根。”
画面里,妇人突然将怀里的小包袱扔向屏风:“昭儿,拿好爹爹的玉牌,找……”
“娘!”小谢昭从屏风后扑出,却被周正的剑气掀翻在地。
他看着母亲的剑坠落在脚边,父亲的血溅在青铜镜上,看着那些人翻遍整个地宫,最后将染血的“天机策”卷进斗篷。
镜面光芒骤暗,谢昭踉跄着扶住石台。
恶念珠在腰间疯狂震动,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原来不是什么“妖道”伏诛,是正道魁首为夺秘籍,灭了整个天机阁!
“谢昭!”阿蛮的惊呼刺穿耳鸣。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头顶落下碎石。
阮枝拽着他往旁边躲,就见地宫深处的暗门被撞开,数十道身影冲进来,为首者腰间悬着青玉腰牌,“仁”字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周正的人追来了!”阿蛮抽出火鞭,“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谢昭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望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忽然笑了——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阮枝,护好镜子。阿蛮,跟我迎上去。”他捏紧恶念珠,珠子因他翻涌的恨意红得滴血,“他们不是想灭口么?”他望着带头冲过来的仁剑弟子,声音轻得像刀,“那就让他们看看,谢家的血脉,从来不是好灭的。”
地宫通道里,仁剑山庄的火把将影子拉得老长。
谢昭迎着光站在中央,青灰新衫沾着血污,眼底却亮得可怕。
远处传来为首者的暴喝:“抓住谢昭,毁了镜子!”
谢昭摸了摸怀里老厨子的字条,又碰了碰顾檀绣的并蒂莲暗袋。
他望着逼近的人群,低声喃喃:“终于,要正面交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