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芳本来想换衣服下班走人,但石姐被潘医生叫去了,付红红和秦盼娣是实习生不能独立顶岗,所以她只好再等一会。
不到十分钟,石姐就回来了。
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神色怪怪地对苏小芳说:“小芳,潘医生叫你。”
“叫我啥事?”
“不知道!”
石姐话里明显带着情绪,拿起登记本,拉开铁皮柜开始清点物品,看也不看苏小芳。
出什么事了?
苏小芳蹙着眉,伸手敲敲开着的诊室门。
“潘医生,你找我?”
“来,小芳坐这。”
潘医生挥挥手,示意苏小芳坐到诊桌对面。
像他这样的单身,下班也是一个人闷在宿舍很无聊,还不如在卫生院看病人。
见他眼底的神色很严肃,苏小芳不禁有些紧张,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许是看出了苏小芳的顾虑,潘医生又恢复了平日温和的笑意,
“小芳,别紧张。我想和你商量两件事。”
“好,你说。”
“先说说这夜班的事,周欣是军人必须要值夜班,
而石姐家庭负担重,你要是轮班进来,她一个月就会少两到三块钱的收入,所以……”
潘医生歉意地笑笑,纤长的手指交错在一起,等待着苏小芳的回话。
难怪石姐刚才怪怪,原来是不愿意她挣夜班费。
夜班可以不上,但理必须说清楚。
“潘医生,既然大家都是职工,我凭什么不能上夜班?
石姐家困难又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她心安理得认为我就该让着她?……”
诊室门大开着,苏小芳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她听见才好。
倒是潘医生无奈地起身,走过去把门关上了。
刚才他叫石姐过来,就是问问她想不想和苏小芳一起轮夜班。
周欣无所谓,她上有老下有小,一周再上两个夜班也确实辛苦。
没想到他话刚说一半,石姐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诉苦,
说什么苏小芳家条件那么好,还要和她争那两块钱的夜班费,还说自己每个月就指着这些钱给孩子买书本呢。
潘医生被她吵得头大,没想到苏小芳也是个不吃亏的。
诶,女人真是麻烦!
不过他也想不通,沈骁津贴那么高,又有婆家这棵大树,苏小芳为什么非想上这个夜班?
见她气鼓鼓地坐着不动,潘医生也不恼,摘下眼镜,哈口气,掀起白大衣衣角,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
他号称全师“妇女之友”,处理这点儿小事游刃有余。
“小芳你误会了。”
潘医生对光亮看看镜片,又慢条斯理地戴了回去,语调也是慢悠悠地:
“咱们先不管石姐诉不诉苦,我考虑的是你上夜班体力允不允许。
毕竟你贫血很严重,最起码也要等三个月复查血常规后再根据情况决定吧。”
“嗯,也是。”
长期睡眠不足会抑制骨髓造血,潘医生这理由找的无懈可击,苏小芳点点头,脸色也缓和了些。
她倒不是非要上这个夜班,就是生气石姐的态度。
“行,那这夜班我先不上了”。
苏小芳嘟着小脸,声音闷闷的:“不过可不是因为照顾她,而是为了我自己身体。”
“对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等气血恢复了,想上随时上。”
潘医生如释重负地笑笑。
重度贫血要恢复到正常水平,起码一年以上的时间,就看他们小两口那热乎劲,说不准到时候孩子都怀上了。
真要让苏小芳上夜班,那“活阎王”还不跟他拼了命。
八点钟一过,走廊里渐渐热闹起来,潘医生开门见山,首接说出第二件事。
“小芳,现在咱们卫生院加上我只有三名医生,其中小刘还下基层连队了,
所以我打算推荐你去县医院培训,然后回来当医生。
你个人没有什么意见或要求吧?”
苏小芳听得一愣,当时没有高考更没有职业资格考试,卫生员要想晋升为医生,必须经过专业岗位培训,然后考取合格证。
但这种机会非常难得,多少老卫生员掰着指头排队,她个刚来二十多天的新人,凭什么能撞上这等好事?
说是好事不假,但苏小芳还真不在乎。
即使想当医生,她完全可以在两年后考取医学院,况且她现在还真不想一辈子当医生。
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喜,而是疑惑地问道:“培训不应该是周欣去吗?为什么突然轮到我?”
她担心有人利用这件事变相拍沈荣石马屁,他公正无私了一辈子,连自己儿子都没偏袒过,可别因为她抹了黑。
潘医生似乎看出了苏小芳的顾虑,坦诚地说道:
“周欣是军人,要去军区医院培训。安排你去县医院完全是因为你的学习能力。
但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还没有上报领导,想先问问你的态度。”
原来是这样,苏小芳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潘医生是好意,她点点头,也很真诚地说道:
“潘医生谢谢你,我服从领导安排。”
“好,那就这样。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的谈话注意保密。”
“嗯,我明白。”
苏小芳转身出了诊室,换好衣服,下班回家。
另一边部队靶场。
沈骁神色冷峻,在沙砾中来回踱步,盯着一排排新战士练习卧姿射击。
成绩非常不理想,一排六名新兵,只有一到两个能打到10环,其余的打偏不说,还净是脱靶的。
"枪托抵肩会不会?"
他踢了踢新兵颤抖的脚踝,拧着眉头,眼神冷冽中带着焦躁。
夏季巡逻马上就要开始了,这种成绩怎么带的出去?要真跟境外敌特遭遇,还不是活活送死!
他一回头,正要让小张把主管新兵训练的营连长叫来问责,忽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枪托没抵实肩窝,你这子弹能打出去才怪。"
话音铿锵有力,带着浓重的肃北山区口音。
沈骁循声望去,只见己升任班长的胡卫华,正趴在一名新兵身旁,
粗糙的手掌按在他颤抖的手背上,指腹蹭过扳机护圈,耐心地指导着:
"感受后坐力,别跟攥着烙铁似的抖。"
这名新兵只有十六岁,是全团年龄最小的战士。
上周投手榴弹他就甩歪了,这会儿听见枪响腿肚子还打颤,这会儿胡卫华正手把手的纠正他射击动作要领。
看着胡卫华沈骁心里不是滋味,他是做好了要复员的准备,想把自己全部的军事技能都传授给新兵。
这时高亚走过来,轻拍沈骁肩膀,俯在他耳边说:
“训练大纲的申请递上去有一周了吧,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沈骁紧绷着下颌线一言不发,他着急结果不下来,可又担心下来的结果令人失望,像这样无私奉献地战士难道不应该留在部队里建功立业吗?
几声枪响拉回了沈骁的思绪。
“靶纸拿来我看!”
负责记录的战士立刻小跑着给沈骁递过靶纸,他越看脸色越冷,翻到最后一张,干脆一把撕碎,狠狠掼在地上。
“高副团长!”
“到!”
“传令下去,给我练!不吃饭不睡觉也得把子弹给老子喂进靶心!”
“是!”
沈骁眼底泛着寒光,他“活阎王”的称号即使在战场上对敌人,也是在训练场上对自己人。
不是他心狠,而是他实在害怕战友牺牲在自己身边。
“记住!你们现在喊疼?等子弹钻进心口,你们哭都找不着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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