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回到冥帝殿时,檐角铜铃正被阴风吹得叮当响。
案几上摆着个裹着黑布的木匣,冷不丁撞入视线,她脚步微顿——这东西她进来时还没有。
"谁送的?"她转头问守在殿外的鬼差。
鬼差缩了缩脖子:"小的没看见人,就听见'当啷'一声,再看时木匣己经在这儿了。"
乔悦指尖轻叩木匣,表面还带着阴间特有的凉沁。
她刚要掀开黑布,木匣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是某种符文被激活。
判官笔在袖中发烫,她心里一跳——这分明是和楚昭宁有关的气息。
"宗政绝!"她提高声音,话音未落,玄色衣摆己掠过屏风。
冥帝单手撑着案几俯身看木匣,眉峰微挑:"倒会挑时候。"他指尖拂过木匣纹路,冷白皮肤与黑檀木相撞,"上古咒文,刻的是冥界禁术。"
乔悦迅速抽开黑布,露出里面巴掌大的青铜残片。
残片边缘布满虫蛀般的小孔,正面歪歪扭扭刻着些符号,像蛇信子又像断剑。
她摸出判官笔,笔尖刚触到铜片,残片突然剧烈震颤,符文中渗出暗红血线,在半空凝成扭曲的咒文。
"需要冥火。"宗政绝突然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掌心腾起幽绿冥火。
两簇火焰在残片上方交汇,血线骤然炸裂,化作点点星火没入铜片。
乔悦屏住呼吸,就见铜片表面浮现出新的纹路,像是被擦去一层灰的古画,逐渐显露出清晰的字迹:"幽冥镜残骸藏于九殿第七层禁地。"
"楚昭宁的目标..."她倒吸一口凉气,"她之前说要颠覆冥界,原来不止亡魂数据库,还有幽冥镜!"
宗政绝垂眸盯着铜片,喉结滚动:"幽冥镜能照见因果本源,若被她拿到..."他没说完,玄铁剑突然嗡鸣出鞘,剑身上的冥火纹烧得更亮了。
"现在去禁地。"乔悦抓起铜片就要走,却被宗政绝拽住手腕。
他指腹擦过她掌心因握笔太久泛起的红痕,声音低了几分:"第七层禁地机关是我亲自设的,你跟紧。"
两人刚走到九殿门口,一道水青色身影从廊柱后转出来。
柳嫣扶着腰间玉牌,眼尾微挑:"乔判官这是要去禁地?
我前日恰好翻到本古籍,记着第七层入口的解法。"
乔悦盯着她发间那朵黑莲簪子——黑莲会的标记。
但此刻时间紧迫,她压下警惕:"带路。"
柳嫣笑得更甜,指尖在廊柱上敲了三下。
青石板突然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乔悦摸出判官笔,笔锋幽火在黑暗里划出光痕,照见石阶两侧刻满吞婴的恶兽浮雕,每尊兽口都嵌着夜明珠,却蒙着层灰扑扑的蛛网。
"小心脚下。"宗政绝突然拽她往怀里带,头顶"咔"地一声,三柄青铜剑从石顶急射而下。
乔悦抬头时,生死簿在识海翻涌,她眼前闪过剑刃破空的轨迹——正是方才柳嫣站的位置。
柳嫣尖叫着躲到墙根,发簪上的黑莲颤了颤。
乔悦眯起眼,将计就计踉跄两步:"多谢冥帝。"
宗政绝垂眸看她,眼底有暗潮翻涌,却只低低应了声"嗯"。
越往下走,温度越低。
乔悦的呼吸凝成白雾,石阶也变成了冰晶,每一步都滑得人发虚。
突然,她脚下一空,冰晶碎裂成无数棱片,带着她往下坠去。
生死簿瞬间展开,她看见三息后自己会撞在尖刺上,血溅在刻着"贪"字的石壁上。
"闭眼!"宗政绝的声音像炸雷,冥火裹着她腾空而起。
她撞进他怀里,闻到冷梅香混着冥火的焦味,再睁眼时,两人己经落在平台上,脚下是还在晃动的冰晶陷阱。
柳嫣扶着石壁爬上来,脸色发白:"我...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有陷阱。"
乔悦没理她,盯着平台中央的青铜门。
门上刻着九只形态各异的鬼,每只鬼眼都是活的,正滴溜溜转着看他们。
生死簿又开始发烫,她看见门后有暗箭从七个方向射来,箭簇泛着幽绿毒光。
"退后。"她举起判官笔,笔尖点向第一只鬼眼。
鬼眼突然暴睁,射出红光,却被笔锋幽火烧成灰烬。
第二只、第三只...七只鬼眼依次熄灭时,青铜门"轰"地打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石屋。
石屋中央的石台上,本该躺着幽冥镜残骸的地方,只留着一圈焦黑的痕迹。
乔悦冲过去,指尖触到石面还带着余温——有人刚拿走不久。
"你们还是慢了一步。"
熟悉的阴恻女声从头顶传来,乔悦抬头,就见石壁上贴着张血纸,字迹还在往下渗血。
她攥紧铜片,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楚昭宁!"
"别急。"宗政绝走到她身后,掌心浮起幽绿火焰,"她留了气息。"火焰突然凝成箭头,指向北方,"无妄山方向。"
乔悦转身时,撞进他怀里。
他的体温透过玄色衣料传来,比阴间的风暖得多。
她喉咙发紧,到底没把"抱歉"说出口——要不是自己坚持带柳嫣来,或许能更快。
"走。"宗政绝替她理了理被机关勾乱的发,"先回殿。"
回程时,乔悦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生死簿预知用得太频繁,她眼前总浮现重影,连阴马都骑不稳。
宗政绝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上来。"
"我能..."
"闭嘴。"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次。
乔悦僵在他怀里,闻着冷梅香,听见他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比她想象中快些,"你用预知能力时,生死簿在透支你的阳寿。"
她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是冥帝。"他垂眸看她,眼底有化不开的暗,"能看见很多东西。"
乔悦突然想起前几日在生死簿上看见的自己——寿命那一栏,原本该到八十岁的红笔字,现在只剩模糊的残影。
她张了张嘴,最终问出口的却是:"你当初为何答应黑莲会的要求?"
宗政绝脚步微顿,月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东西。"
他没再说话,怀里的温度却更灼人了。
乔悦望着头顶阴云,忽然想起前晚在冥帝殿看见的残页——失踪村民的名字,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指向无妄山的方向。
子时的风卷着鬼哭穿过忘川,吹得两人衣摆猎猎作响。
宗政绝抱着她穿过忘川桥时,桥底突然翻涌出血色浪花,像是某种仪式即将开启的预兆。
乔悦摸了摸腰间的判官笔,笔锋幽火比往日更亮。
她望着远处无妄山方向翻涌的阴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废村里的献祭台,到底藏着什么?
而楚昭宁留下的那圈焦痕,此刻正在她袖中发烫,像根刺扎在她心口。
她知道,等月亮完全沉进忘川,等子时的钟声响彻冥界,她和宗政绝,终将揭开这场阴谋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