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理寺监牢外,风声卷着枯叶在墙根打旋,像有人在暗处低声呜咽。
李一百八十三的鞋底碾过青石板时,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他缩着脖子猫腰钻进宋砚住处的角门,怀里的密信被掌心汗渍浸得发皱,连火漆印都洇开了半道红痕。
"宋推官!"他刚跨进院子,就被一道黑影拦住去路。
月光从廊下漏下来,正照在宋砚腰间的推官鱼符上,泛着冷铁的光。
李一百八十三喉头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信封口,"赵党...赵党今夜要劫囚。"
宋砚没接话,只是垂眼扫过他发颤的手腕。
这个在大牢当值二十年的老狱卒,连给死刑犯上枷都没抖成这样。
他伸手接过信,指腹触到信封背面的压痕——是李一百八十三用指甲刻的"子时"二字,力道深到几乎划破纸页。
"目标是赵一百八十七。"李一百八十三的声音压得像蚊鸣,"那小子上个月提审时说漏了嘴,说见过赵相和北狄密使在青云楼碰头。
赵党怕他上了廷议的供状,要杀人灭口。"
宋砚的拇指在信封上轻轻一挑,火漆"咔"地裂开。
名单上的名字还带着墨香,最后一列用朱砂标着"子时三刻,西墙"。
系统提示音在耳后轻响,【逻辑推演·连环】自动展开:赵党若想劫囚,必选守卫换班、巡夜疏漏的空当;西墙年久失修,墙根有棵老槐树——正适合搭人梯翻墙。
"王捕头。"他转身拍了拍门框,阴影里立刻转出个穿青布短打的精壮汉子,正是京城捕快王一百八十五。
这人跟着宋砚办过三起劫狱案,此刻腰间佩刀的流苏被风掀起,露出半截淬毒的柳叶镖,"带二十个弟兄守西墙,别露面,等他们翻进来再围。"
王一百八十五抱拳时,刀鞘撞在青石上发出轻响:"得令。"他转身时扫了李一百八十三一眼,目光像淬过冰——老狱卒立刻缩成更小一团,连退两步撞在廊柱上。
地牢的潮气顺着台阶往上涌,宋砚的官靴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能听见水珠滴落的脆响。
赵一百八十七被关在最里间,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混着他急促的喘息,像漏风的风箱。
"你说赵相与北狄使者在青云楼见面?"宋砚的烛火凑近囚笼,照见年轻人眼白里血丝盘成网。
赵一百八十七突然扑过来,铁链"哗啦"撞在栏杆上:"真的!
我给青云楼送酒,亲眼看见赵相掀了门帘,那北狄使者腰间挂着狼头玉牌,我...我阿爹跑商时见过!"他的唾沫星子溅在宋砚官服上,声音突然哑了,"可他们说我是疯的,说我偷酒被抓才乱攀扯..."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心理侧写·微察】自动分析:赵一百八十七的瞳孔在提到"狼头玉牌"时骤然收缩,喉结在"乱攀扯"三个字上顿了三顿——是真话。
宋砚刚要再问,地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若蘅的身影出现在台阶口,月白襕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大理寺铜鱼。
她手里攥着半卷烧焦的密信,火漆印还粘着炭灰:"赵府后园的狗洞底下挖出来的,刚抄完残页。"她递信时,指尖擦过宋砚手背,凉得像浸了井水,"上面写着'午夜三更,火起为号'。"
宋砚展开信纸,残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嫁祸宋某通匪...趁乱..."他的指节捏得发白。
赵党这招毒——劫囚是假,放火烧牢,再把北狄细作的物证塞进火场,坐实他通敌的罪名。
"把赵一百八十七挪到丙号暗牢。"他转身对狱卒吼了一嗓子,又压低声音对苏若蘅道,"你去库房取三桶火油,放在东墙显眼处。"她怔了怔,随即明白——要让劫囚者以为东墙是重点,引他们往西墙去。
子时三刻的梆子刚响过,西墙方向突然炸开一声喊杀。
宋砚站在监牢顶楼的望风台,看着七八个蒙面人顺着老槐树爬上来,火把映得他们脸上的黑巾泛红。
王一百八十五的刀光就在这时从阴影里窜出,像一条吐信的蛇——预先埋伏的守卫从西个方向围上来,刀鞘砸在蒙面人后颈的闷响,混着铁链拖地的脆响,在夜空里格外清晰。
战斗比宋砚预想的更快。
不到半炷香,八个蒙面人倒了六个,剩下两个被按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
但那个被王一百八十五砍中大腿的,突然咧嘴笑了——他的嘴角渗出黑血,喉结动了动,竟把藏在袖中的药囊咬碎了。
"有毒!"王一百八十五踢开他的手,转身去扶宋砚。
宋砚却盯着那截被扯断的袖口——深青暗纹的料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针脚细密得像绣娘的活计。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残片边缘,突然顿住:在袖口内侧,用金线绣着极小的龙首纹样,龙须卷成个"归"字。
"宋推官。"王一百八十五的声音突然低了,像有块石头压在喉咙里,"这些人用的刀,是滇南乌钢铸的。"他从尸体腰间摸出柄短刀,刀鞘上刻着云纹,"沈阁老家的私兵,用的就是这种刀。"
宋砚的手指捏紧残片,金线刺得掌心发疼。
沈无归,那个昨夜在他书案前提起父亲虎符的老人,那个说"白龙醒了"的权相...他望着东墙方向未燃的火油桶,突然笑了——赵党不过是枚棋子,真正的棋手,从来都是那位白须飘飘的阁老。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宋砚站在大理寺书房门口,袖中残片还带着体温。
案几上的劫囚案卷宗摊开着,龙首纹样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他伸手要翻页,指尖却停在半空中——卷宗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是父亲当年的验尸记录,"中毒而亡,七窍青黑"的字迹,和残片上的金线,在晨雾里重叠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