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的喉结动了动。
太子那句“你会在这里”像根细针,顺着后颈的冷汗往骨头里钻。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家书上的字迹——“局从惊堂木起”,此刻腰间那方乌木突然烫得惊人,烫得他指尖发颤。
“赵大人。”他突然开口,声音稳得像块沉在井底的石头。
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烛火猛地晃了晃,将赵一百五十八脸上的冷笑扯得支离破碎。
赵一百五十八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他穿玄色织金官服,腰间玉牌在阴影里泛着幽光,闻言抬眼:“宋推官这是要审我?”茶盏轻磕在案上,脆响惊得殿角的雀儿扑棱棱乱飞。
“你还有一句话的机会。”宋砚的拇指着惊堂木的边缘。
父亲留下的老物件儿,边角早被岁月磨得圆润,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他掌心发红。
系统界面在眼前忽明忽暗,【检测到宿主完成第98起案件,解锁技能「照胆」境界】的提示音像晨钟,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赵一百五十八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连眼角都沁出泪来:“机会?你当这是公堂?一个从九品的推官,也敢在金銮殿上……”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宋砚的眼睛变了。
那双眼瞳深处浮起一层透明的光影,像蒙了层水膜,将赵一百五十八的每道皱纹、每丝眼尾的抽搐、甚至喉结滚动时凸起的青筋,都拆解得清清楚楚。
自负的笑纹下藏着细如蛛丝的恐惧,指尖攥着茶盏的力道大得指节发白,连呼吸频率都比常人快了三倍。
“真正的赵一百五十八,三年前就死了。”宋砚开口时,殿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更漏滴水的脆响。
他看见赵一百五十八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坠马?”他嗤笑一声,“那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能被块石子惊到?”
“胡言乱语!”赵一百五十八拍案而起,茶盏“当啷”摔在地上,瓷片飞溅到苏若蘅脚边。
她下意识往宋砚身后缩了缩,却又立刻挺首腰板——抄了十年卷宗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墨斗,那是她藏着的短刃。
陈一百九十西突然颤着声开口。
这个缩在角落里的老书吏,此刻鼻尖沁着汗,手指绞着官服下摆:“三……三年前,兵部存档的赵大人画像……左眼有……有轻微斜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像把刀扎进赵一百五十八心口。
赵一百五十八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虚虚掩住左眼。
这个动作只持续了半秒,他便猛地放下手,强撑着冷笑:“不过是些细枝末节……”
“细枝末节?”宋砚向前一步,惊堂木“啪”地拍在案上。
这声脆响惊得殿外巡城卫的号角戛然而止,“赵大人的左手有旧伤,是十年前在漠北办案时被马踢的,所以握笔时无名指总要垫块丝帕。可你上个月批的《河防要略》,墨迹里连半根丝絮都没有。”
殿内响起抽气声。
李一百九十五原本靠在柱上打盹,此刻猛地首起身子,腰间玉佩撞出清脆的响。
他看向赵一百五十八的眼神变了,像在看块发臭的肉。
赵一百五十八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盯着宋砚腰间的惊堂木,突然笑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右手悄悄摸向袖中,那里藏着淬毒的匕首,“你以为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殿?”
宋砚没接话。
他望着赵一百五十八眼底翻涌的慌乱,系统界面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照胆技能就绪,是否启动?】他垂眸看向掌心,苏若蘅的手不知何时又覆了上来。
她的薄茧蹭着他的虎口,像在说“我在”。
“我不能怎样。”他轻声说,“但我可以让你自己说出来。”
无形的波动从他眼底扩散开。
赵一百五十八的瞳孔瞬间涣散,像被抽走了魂魄。
他的嘴一张一合,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最后终于清晰地吐出几个字:“黑龙……是……”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若蘅猛地转头看向殿门。
月光下,巡城卫的旗帜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为首的捕快举着火把,火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通红:“宋推官!钟楼方向发现……”
“发现什么?”宋砚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捕快的喉结动了动,火把在他手里晃得厉害:“发现……黑龙旗。”
赵一百五十八的嘴角突然扯出个诡异的笑。
他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盯着宋砚背后的太子,一字一顿:“宋推官,你猜……”
“闭嘴!”太子的声音像块冰砸下来。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御案前,玄色冕旒下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只余下指节泛白的手,正死死攥着御案上的《大昭律》。
宋砚的后背又被冷汗浸透了。
他望着赵一百五十八突然恢复清明的眼神,终于明白系统界面上那12%的危险解除度意味着什么——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苏若蘅的手在他掌心轻轻捏了捏。
他转头看她,正撞进她眼底的坚定。
她的发梢还滴着水,是从东六院跑来时溅的,此刻落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块冰。
殿外的更漏传来第十声滴水。
宋砚摸出怀里的惊堂木。
父亲留下的乌木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说:“该敲了。”
他举起惊堂木,重重落下。
“啪——”
这声脆响混着殿外突然炸响的铜锣,像根刺,扎破了这夜的平静。
赵一百五十八的嘴还张着,那句“黑龙是”终究没说完,被淹没在纷至沓来的马蹄声、喊杀声里。
苏若蘅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的指尖在发抖,却指着赵一百五十八腰间的玉佩:“那玉……和太子的冕旒坠子,是同一块料子。”
宋砚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太子转身时冕旒下闪过的半张脸,突然想起父亲遇害前最后一次给他梳发时说的话:“有些局,布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
“宋推官!”殿外传来孙侍卫的喊叫声,“钟楼的钟响了!是……是三更的长鸣!”
宋砚猛地抬头。
月光下,钟楼的飞檐轮廓清晰可见,那口青铜巨钟正缓缓摇晃,钟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可他分明记得,半个时辰前苏若蘅来报时,更夫的铜锣就哑了——这突然响起的钟声,究竟是报时,还是……
赵一百五十八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混着钟声,像根针,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宋推官,你以为破了我的身份,就能破这局?”他的目光扫过太子,扫过李一百九十五,最后落在宋砚脸上,“告诉你个秘密……”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低得只有宋砚能听见:“你父亲当年不肯伪造的通匪案,卷宗里的‘黑龙’二字,是你母亲的字迹。”
宋砚的惊堂木“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赵一百五十八渐渐闭上的眼睛,终于明白系统提示里“终极真相需破百案”的真正含义——原来这百案,从来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殿外的喊杀声更近了。
苏若蘅捡起惊堂木,塞进他手里:“明川,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带着他熟悉的坚定,“你看,巡城卫的火把都亮了,他们来了。”
宋砚低头看向掌心的惊堂木。
乌木上还留着苏若蘅的温度,像团火,烫得他眼眶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将惊堂木攥得更紧了些。
“走。”他说,“去钟楼。”
苏若蘅点头。
她扯下腰间的墨斗,短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我跟你一起。”
两人转身走向殿门时,宋砚听见赵一百五十八在身后呢喃:“黑龙……是……”
那句话终究没说完,被淹没在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里。
但宋砚知道,等他敲开钟楼的门,等他见到那口青铜巨钟里藏着的秘密,所有的真相,都会随着下一声钟响,彻底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