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如赵不染所料,卢卫叩拜完毕刚刚起身不久,原本平常的脸色立即灰败了下来。那是幕后操纵卢卫之人将控制卢卫魂魄的魂灯彻底熄灭了的缘故。
魂魄一散,卢卫的生机便断绝了,诸人最后眼瞧着卢卫浑浑噩噩走出了密室,消失在了石阶之上。
这阴枢傀儡术乃是三十年前镇邪司尚握在裴家手中之时,常用来控制暗桩的手段。因着此术阴毒非常,赵家接掌镇邪司之后便废止了此术。
如今在观世术中又有人重现此术,还将之用在了镇邪司经年老吏的身上,赵海澄心中己然有了计较。
用这等如今少有人知的隐秘旧术控制镇邪司看守隗墟狱的附魔都尉卢卫盗走朱忏剑,要说这不是针对镇邪司的一场谋划,只怕谁来都不会相信的。
且赵海澄心中明白,布下此局的人想要针对的多半还是他这个镇邪大将。
事发至今,昭明京中镇邪司监守自盗之说甚嚣尘上,更有不少人暗中揣测镇邪司内有五云教恶徒潜伏,圣上面上不显,可几次派内侍到镇邪司查看隗墟狱善后进展便可见其心中也是有所怀疑的。
若再被贼人弄出个经年老部下实乃五云教奸细的乌龙,他这镇邪司大将便只能辞官谢罪了。
赵海澄到底经历过不少风浪,此刻便是己经料到了背后有人针对,面上依旧是一派沉肃,叫人瞧不出喜怒。
倒是想到了背后目的为何的赵不染己经沉不住气,心中的怀疑冲口而出。
“阿爹,控制着卢老爹的人分明是想用五云教作幌子,让人以为卢老爹是五云教的暗桩,好诬陷阿爹你一个用人失察的罪名。咱们既然知道了这背后之人用了阴枢傀儡术,便该将那些往日里跟裴家走得近的都先查一遍!”
一提起裴家,许谦的脸色便白了白。
“大将,这裴家盯上您多半还是因着你收留我这个庶子的缘故。”
赵不染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许家如今的老夫人可不正是姓裴嘛,而裴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正是许谦嫡亲的姑母。
要查与裴家相关之人,第一个该查的可不就是他许谦嘛。
赵不染颇为懊恼,正想开口解释两句,便听见赵海澄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事情经过尚未完全清楚,不必急于一时,我们既己入局,切不可此时自乱阵脚。”
这话正说到了张志良的心里,他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正在众人安静下来的时候,那观世术中的密室情形又有了变化,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密室之中忽然有一团血红色影子从那幅姬宴臣的画像后飘了出来。
那影子动作灵活,行动敏捷,绕着装有朱忏剑的檀木盒子转了一圈,才伸出一只血红色的爪子将盒子里的朱忏剑抓在了手中。
这爪子如人一般生有五指,却干枯纤长又长了如钩子般的黑色指甲,实在不似是一只人手。
只这一眼赵不染便将这奇怪鬼物认了出来,她带着些惊讶地看向赵海澄。
“阿爹,这不是那只被司宫台带走的蚀骨魈吗?”
赵不染这才注意到赵海澄的眉头己经紧紧皱了起来,而边上张志良的脸色更是一下子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是了,当年张辛彦的父母遭暗算双双殒命,这蚀骨魈是罪魁祸首的传言便甚嚣尘上。
只是后来这鬼物被镇邪司捕获定了择日处决,加之天师堂手中又没有证据不好插手,才无奈放弃了审讯蚀骨魈。
而如今这本该形散魂消的东西竟又出现在了世间,张老头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赵不染立即转头去看张辛彦的神色,果然看见他也是面色发青,双唇紧抿。
“司宫台要这东西作甚?!”
张志良眼看那怪物抱着朱忏剑后化作一个佝偻的乞丐走出茶铺,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当年是说赤炼司要用这鬼物当炼药的祭品,司宫台的掌事太监便请了圣旨带走了蚀骨魈。”
许谦的声音越说越小,这样的理由听着便是敷衍至极,可到底事涉皇家,他也不敢多言。
“蚀骨魈,一只五阶厉鬼,凶残阴邪之物罢了,竟被内宫当成‘好东西’留了下来。真是正邪不分,善恶不辨!”
张辛彦的声音里带着些锋锐,赵不染听来却是格外顺耳,赤炼司里聚集的可不就是一群就知道阿谀奉承,从不讲是非黑白的恶心玩意儿嘛。
“赤炼司私纵五阶鬼物,这可是大罪,如今裴家那位家主不正在赤炼司任职,咱们净可如法炮制,让赤炼司也背一背这玩忽职守、内外勾结的罪名!”
“以恶制恶并非正道!我们应该尽早将那蚀骨魈擒拿,详加审问,将幕后之人一并绳之以法才是正理!”
张辛彦一脸义正辞严,那一双盯着赵不染的眼睛里一片澄澈,看得赵不染将到嘴的反驳之语全都咽了回去。
长得好看的就是占便宜,都让人舍不得当面说他迂腐。
便在此时,幻影中场景又起变化,栖星岭白虹台陡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血雾果真凝结成了一只提着剑的大猴子,只见它绕着白虹台来回走了数圈,像是终于找到了要寻的东西,举着朱忏剑手舞足蹈了一阵。
紧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纸,朝着那地方便拍了下去。符纸一沾上那地上的阵法便化成一团红光钻入地下,片刻后便有一道黄光从地下射出。
那猴子立刻提着剑走入黄光之后彻底不见了踪影,而观世术所能观的景象到此也戛然而止。
不肖说,就是蚀骨魈将朱忏剑送到了血陵绡手中,只是进入鬼蜮之中后,朱忏剑大约便失了控,即便是张家独一无二的观世术也瞧不出来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
“这怎么可能?!栖星岭下三重结界都有人看守,白虹台西周还有数圈阵法,便是拦不住蚀骨魈也不可能毫无示警!更何况这鬼物还毁坏了阵法!”
墨微尘在玄枢院执教多年,对这漱玉峰和栖星岭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此时面上的震惊之色不必多言,反是张志良比之刚瞧见蚀骨魈之时平静了许多。
“镇邪司、司宫台都卷进来了,天师堂跟着出些岔子在此事中便也寻常了。”
“师父,您是说,那幕后之人是故意将镇邪司、司宫台、天师堂都牵扯其中的?”
墨微尘虽听出了张志良语中之意,但却不明白张志良为何如此论断。倒是赵不染,得了这一句话的点拨,立时双眼一亮。
“事情越是迷雾重重,我们便越是容易被迷雾遮了眼,倒不如从眼前最确实的事情查起,顺藤摸瓜之下,反而更容易破解今日所见的重重谜团。”
张志良唇角微微上扬,朝着赵不染微微颔首。
张辛彦也觉得赵不染此时所说正最合他心意,便紧接着开了口。
“如今栖星岭上还有云枢院弟子守着,孙儿这就前去查探蚀骨魈的踪迹,一只五阶厉鬼,还不能做到来去无踪。”
眼见张辛彦起身,赵不染立即也向赵海澄一礼,主动请缨。
“阿爹,鬼蜮之中只有许昂一人莫名丧命,女儿想赶在许家人到达玄枢院之前细细勘验一番。”
许谦闻言猛然抬头看向赵不染,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仍旧低下头去,并不发一言。
“慕仁兄放心,我定收拾妥当,不会叫慕仁兄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