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冰冷的金属门彻底合拢,隔绝了那道几乎要将她脊椎洞穿的视线。
温婉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伴着胸腔撕裂般的闷痛。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她急促的心跳在轰鸣,手腕上残留的灼痛感,唇瓣上火辣辣的感,还有口腔里那若有似无的、属于宫远臻的雪松冷冽混合着血腥的铁锈味……都在疯狂地提醒她发生的一切。
那暴怒的风暴,那几乎要碾碎她的掠夺,还有……最后那诡异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充满绝望爱怜的温柔舔舐。
“疯子……”她低喃出声,声音破碎颤抖,抬手狠狠擦拭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擦掉那深入骨髓的烙印,连同那猝不及防燎原而起的悸动。
指尖触及唇瓣的伤口,引来一阵刺痛,反而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慌。
她用力闭上眼,深深吸气。
逃离的通道己经堵死,至少现在,她必须找到新的立足点。
——
接下来的日子,别墅的空气凝滞如冰。
宫远臻没有再出现。
办公室文件被无声地处理干净,那只遗落在走廊的水晶鞋也消失无踪。
只有走廊尽头那扇被暴力破坏的门,更换成了更加厚重坚固的材质,黑沉沉的,像一个无声的警告,提醒她那晚的疯狂。
温婉将自己沉入项目书和数据报表里。
她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证明自己不只是周雨晴拙劣替身的武器。
机遇来得比预想的快。
三天后,一份紧急通知送到她的房间。
宫远臻的特助林哲,那个永远面无表情、如同精密机器人的男人,站在门口传达指令:“温小姐,一小时后出发,随宫总出席与恒隆资本的并购谈判。”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温婉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她沉默地点点头。
黑色的迈巴赫像一道凝固的阴影,停在别墅门口。
温婉拉开车门,浓烈的雪松冷冽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裹挟住她。
宫远臻坐在后座最里侧,侧脸冷硬如雕塑,目光落在膝上的平板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深邃的轮廓,未曾抬起半分,仿佛她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车内气压低得可怕。
温婉尽可能缩在另一侧的车门边,将自己镶嵌在狭小的空间里,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极力忽视身边那极具侵略性的存在。
谈判地点设在宫氏集团顶层,能将整座城市踩在脚下的全景会议室。
恒隆资本的人早己等候,为首的是个笑容精明、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姓陈。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气氛紧绷。
宫远臻坐在主位,强大的气场无声地统治着整个空间。
温婉的位置被安排在他侧后方稍远的地方,像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她垂下眼睫,打开林哲提前准备的厚厚一沓资料,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冗长的开场、互相试探、利益切割……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温婉强迫自己忽略宫远臻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复杂情绪的目光,将全部心神沉入面前的文件和双方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中。
恒隆的陈总笑容可掬地摊开了最终版的并购协议草案,推向宫远臻:“宫总,所有的细节,我方都体现了最大的诚意。特别是关于技术专利共享的条款,您看……”他特意停顿,露出一个等待褒奖的笑容。
宫远臻修长的手指敲击着光洁的桌面,节奏冷硬。
他身后的团队有人微微点头,似乎对这版协议表示认可。
空气里松动的气氛让恒隆的人嘴角弧度更深。
就在这时,一个极细微的吸气声突兀地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声音来自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唰”地聚焦在温婉身上!宫远臻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冰冷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她。
温婉脸色微微发白,指尖正死死捏着协议附件中的一页英文法律文本,另一只手飞快地在面前的中文版本上用红笔圈画着。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焦点,全部心神都被那几行晦涩的条款攫住。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她鬓角细碎的绒毛。
“温小姐?”陈总的笑容僵在脸上,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温婉猛地抬起头,撞进宫远臻深不见底的寒眸。
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剖开。
巨大的压力让她心脏狂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拿起两份文件,指向那关键的一行:“宫总,陈总,关于技术专利授权许可的条款,中文译本与原始英文条款存在重大歧义!”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无比。
“中文版本表述为‘在协议有效期内,提供永久、非排他性的全球授权’,看似合理。”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清晰,“但在英文原文中,最关键的时间状语修饰的是‘非排他性’(non-exclusive),而非‘永久’(perma)!准确意思是:‘在协议有效期内,提供永久性的、但仅限于该有效期内的非排他性全球授权’!”
她的话如同冷水泼入滚油!
恒隆陈总的脸色瞬间变了,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阴鸷锐利。
宫远臻身后的法务团队负责人猛地抢过文件,额头瞬间冒出冷汗,飞快地核对条款。
“这意味着,”温婉的声音带着穿透性的冷静,首视脸色铁青的陈总,“一旦我们签署,宫氏的核心专利技术,将在协议到期后,被恒隆以‘永久性授权’的名义,在全球范围内无偿、永久使用!因为中文版本刻意模糊了时间限制的关键词!这根本不是共享,是掠夺!是价值无法估量的技术资产无偿转移!”
死寂!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恒隆一方的人面色灰败,眼神闪烁。
宫氏团队个个惊出一身冷汗,看向温婉的目光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的震撼。
宫远臻缓缓地靠向椅背。
他没有看恒隆的人,也没有看自己冷汗涔涔的团队,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钉在温婉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而是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惊异如同深水炸弹在眼底无声炸开,随之卷起的,是更深的探究,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烈光芒刺到的灼热。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对着林哲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
林哲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陈总,看来贵方的‘诚意’,需要重新评估了。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
恒隆的人狼狈离场。
会议室沉重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宫氏核心团队和坐在角落的温婉。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
宫远臻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所有人屏息。
他一步步走向角落里的温婉。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冰冷、如同敲击在心脏上的声响。
他在温婉面前站定。
阴影完全笼罩了她纤细的身影。
他微微俯身,距离近得能看清她苍白脸颊上细微的绒毛,能感受到她极力压抑却依旧紊乱的呼吸。
“温婉。”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像带着钩子,刮过她的耳膜,“这份东西,再仔细筛一遍。今晚之前,我要看到所有潜在风险的标记。”
一份更厚的、标记着“核心”字样的项目文件,被他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温婉面前的桌上。
那动作,既是命令,也是某种无形的认可。
一种将她从“花瓶”划入某种模糊但危险领域的分界线。
温婉的心猛地一沉,没有抬头,只看到眼前文件上冰冷烫金的“核心”二字,像两块沉重的烙铁。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是,宫总。”声音干涩。
周围的团队成员交换着复杂的眼神,震惊、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悄然滋生。
那场谈判之后,温婉在宫氏内部的空气变得微妙。
宫远臻白日里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暴君,冰冷、高效、不容置疑。
但温婉的位置悄然挪动了。
她不再只是花瓶,开始接触到一些核心数据的边缘分析、并购案的初步评估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