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

第 62 章 微光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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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痴人之爱
作者:
发酵普洱茶
本章字数:
6812
更新时间:
2025-06-13

台风离境后的清晨,太阳光破云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清冽。

别墅花园一片狼藉,残枝败叶满地,几株原本娇贵的名品花卉被摧残得奄奄一息。

宫远臻站在露台,习惯性地审视着他的领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角落吸引。

在一片狼藉中,几株不知名的小野花,茎叶虽被风雨打得伏贴在地,却倔强地挺立着几朵小小的、紫盈盈的花苞,在晨光里轻轻摇曳。

而温婉,就蹲在那里。

她穿着最简单的棉布裙子,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颈项和专注的侧影。

她小心翼翼地用细小的树枝,试图将那几株被压倒的花茎扶正,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她没有叹息花园的损失,没有抱怨昨夜的惊魂,只是安静地、执着地,试图在废墟中扶起这一点点卑微的生机。

那一刻,宫远臻的心脏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涟漪,在他冷硬如磐石的心湖里悄然扩散开来。

他见过太多在风暴中惊慌失措或者歇斯底里的人,也见过太多在阳光下巧笑倩兮、粉饰太平的精致面孔。

却从未见过这样一种近乎笨拙的、在破碎中寻找并守护微光的韧性。

那晚之后,有什么东西微妙地改变了。

宫远臻发现自己开始留意一些极其琐碎的细节。

他注意到她早晨煮咖啡时,只放半勺糖,动作精准得像在做实验。

他注意到她整理他书房散乱的旧文件时,会先将每一份文件的边角都仔细对齐压平,再按日期和类别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得近乎刻板。

他注意到她在厨房准备简单的餐点时,食材的摆放总是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性的顺序。

这些细节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无声地勾勒着一个与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温婉。

那个在谈判桌上的女人,私下里竟有着近乎偏执的倔强?这矛盾感强烈地吸引着他,也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未经探索的领域。

一天下午,宫远臻处理完紧急公务,在书房短暂地陷入沉思。

无意间抬头,看到温婉正站在巨大的落地书柜前,指尖划过一排排厚重的经济学典籍。

她的目光里没有畏惧,反而闪烁着纯粹的、近乎贪婪的求知欲,像沙漠旅人渴望甘泉。

那一刻,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撞入宫远臻的脑海。

“过来。”他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静谧,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温婉收回手,有些意外地转身,眼中带着询问。

宫远臻从厚重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季度财务报表,摊开在宽阔的红木书桌上。“这个,”他用指尖点了点报表下方密密麻麻的附注,“看懂了吗?”

温婉走近,目光落在那些专业术语和复杂数字上,诚实地摇了摇头:“大部分……不太明白。”

“现金流。”宫远臻言简意赅,拿起一支笔,“一个企业的生死命脉。”他不再说话,而是首接在报表上圈画起来,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流淌,将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术语拆解、重组,转化为清晰的逻辑链条。他讲解着现金流入流出的关键节点,风险预警信号,以及隐藏在不起眼角落里、却能预示大厦将倾的隐秘征兆。

书房里只余下沉稳的讲解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温婉站在他身侧,微微俯身,专注地盯着报表和他圈画的地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呼吸很轻,整个人沉浸在知识的汲取中,那份专注力纯粹得耀眼。

宫远臻的声音顿住了。

他讲解到一个关键的风险点——“…就像这些细微的、容易被忽略的变动,”他手中的笔尖停在报表某个不起眼的备注栏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文件上抬起,落在温婉近乎虔诚的侧脸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朦胧的光晕。

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唇和紧蹙的眉心,一段碎片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大脑,他书桌抽屉深处,一份关于她的详尽档案。

那份档案,是他一贯作风的产物。

在将温婉这只特别的“猎物”纳入视线之初,他就下达了指令。

专业的人很快将结果呈送到了他的案头——温婉,二十七岁。

履历看似普通,内里却浸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

档案上冰冷的铅字,此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在他脑中清晰浮现:

出生记录模糊,疑似非婚生女。生父信息不详,据走访其生母旧邻得知,温婉约三岁时被生父彻底遗弃。母女二人辗转于城市边缘廉租区。

生母吴秀兰因长期情感打击及生活困顿,性格变得极度消极偏执。邻里回忆其常当幼年温婉面反复哭诉命运不公、咒骂“负心汉”。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于温婉八岁那年冬天,因严重肺炎及重度抑郁并发症,在出租屋内离世。死前未获及时救治。

吴秀兰去世后,温婉被社区送入福利院。约半年后,被郊区一对经营小杂货铺的夫妇(李建国、张芳)收养。初期生活相对平稳。

养母张芳因早年患病无法生育,此为收养主因。养父李建国,性格暴躁,酗酒成性。得知张芳无法生育后,失望转化为长期家暴。档案附有两次报警记录及邻居证言,均提及李建国醉酒后对张芳及幼年温婉进行殴打,温婉多次目睹张芳被打场面(邻居A回忆:常听见小姑娘哭喊“别打妈妈”)。温婉小学班主任评语:“该生沉默寡言,极度敏感,课间常独坐发呆。”

温婉十五岁时,李建国在酒吧与人斗殴(起因系醉酒滋事),被对方失手重伤致死。对方家庭赔偿一笔款项(数额不大)。

依靠赔偿金和杂货铺微薄收入,温婉与张芳度过了相对平静的三年。温婉成绩优异,考入本市重点高中。

温婉高三冲刺阶段,张芳被确诊为严重系统性红斑狼疮,伴有肾损伤。高昂的医疗费瞬间压垮了这个本就脆弱的家庭。杂货铺被迫转让。温婉放弃进入顶尖大学机会,选择本地一所普通大学便于照顾养母,并开始疯狂兼职(多份家教、餐馆服务员、深夜便利店收银等)。大学毕业后,工作强度更是有增无减,所有收入均用于张芳医药费及维持基本生活。

无不良嗜好,无复杂社会关系。极度自律,生活简朴至苛刻。银行流水显示收入绝大部分流向医院账户。医疗记录显示有轻度焦虑症状及慢性胃炎。社交圈狭窄,几乎无私人时间。

这些冰冷的、客观的、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调查结果,此刻在宫远臻的脑海中翻腾。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阳光下,因为听懂了一个财务陷阱而眉头稍解的温婉,那些文字描述的场景——幼小的她在咒骂声中恐惧蜷缩,在拳脚相加的阴影下瑟瑟发抖,在无数个深夜里奔波于不同的打工场所,像个永不疲倦的陀螺,只为了抓住养母那一点点生的希望——这些画面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沉重,压得他胸口莫名发窒。

“……就像你,”宫远臻低沉的声音接上了之前的停顿,他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报表空白处划了一道浅浅的痕,目光沉沉地望着温婉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此刻只有对知识的专注和对他的信任(至少在此刻),“总是把最关键的脆弱,藏在这些最不起眼、最深的地方。”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温婉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探究、审视或者习惯性的掌控。

似乎多了一些她完全无法解读的东西,像浓雾笼罩的深海,幽暗难明,却隐约涌动着一丝……沉重?

甚至是某种近似于……怜惜的东西?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宫远臻迅速移开了视线,重新聚焦在报表上,仿佛刚才的停顿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从未发生。

他继续讲解着下一个财务指标,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他见过太多精雕细琢、光芒西射的“美”,她们像橱窗里的奢侈品,昂贵却空洞。

她们也脆弱,她们的脆弱是精心设计的、需要被呵护的娇弱。

而眼前这个温婉……她的过往档案沉重得如同浸血的铅块,每一页都写满了被抛弃、被伤害、被命运反复捶打。

可她展现出来的,不是怨天尤人,不是摇尾乞怜,而是一种近乎原始的、如同岩缝中野草般的生命力。

她小心翼翼守护着内心深处的伤痕,却在生活的夹缝中,以一种近乎苛刻的秩序感和对知识的渴望,顽强地生存着、向上攀爬着。

这种伤痕累累下的坚韧,这种在泥泞中依然试图保持尊严的努力,竟奇异地赐予了习惯于尔虞我诈、看透世间虚华的宫远臻内心深处,一种久违的、最朴实的宁静。

在这书房温暖的灯光下,听着她偶尔谨慎提出的问题,看着她因为理解了一个概念而微微发亮的眼睛,他仿佛暂时逃离了那个充斥着算计与杀戮的冰冷世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开始贪恋这份在风暴之后意外拾得的、包裹着伤痕的宁静。

这份宁静如此脆弱,如此不合时宜地闯入他的生活,却让他……隐隐害怕它消失。

这种陌生的“害怕”情绪,比昨夜窗外的台风更让他感到失控。

他需要掌控,需要洞悉一切。

而关于她的真相,那份档案里的冰冷字句,此刻却像无声的烙印,灼烫着他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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