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厚重的房门在李沐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走廊昏黄的光线，也隔绝了飒爷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曹晚晴（李沐）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飒爷指尖那冰凉的触感和不容抗拒的力量。她定了定神，快步走向走廊另一端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在门的那一边。
飒爷站在房间中央，阴影将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吞没，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他并未开灯，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消化审讯室里残留的血腥味和谎言的气息。片刻之后，沉重的房门被谨慎地叩响。
“进。”飒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毫无波澜。
门被推开，刀疤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他反手关上门，恭敬地站在门口阴影处，微微低头：“飒爷。”
“嗯。”飒爷应了一声，转过身，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投向刀疤的位置，“说。”
“蝰蛇、阿鬼、老蔡，还有猴子，”刀疤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执行者特有的冷酷，“怎么处理？是继续关着还是……”
飒爷沉默了几秒，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死亡的气息。
“不急。”飒爷终于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等明天。等猴子也确定了。”
刀疤立刻领会：“明白。明天审完猴子，确定身份后，一起按规矩处理掉。” “规矩”二字在他口中说出来，带着森然的杀意，意味着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清除。
“嗯。”飒爷确认了这个指令，随即补充道，“明天早上，我亲自和李沐去审猴子。” 他提到李沐的名字时，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寻常工具。
“是。”刀疤应道。
“至于蝰蛇，”飒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你再去‘关照’他一下。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存货’没吐干净。特别是……关于老蔡那个‘小舅子’和警察局那条线，还有没有更深的牵扯。撬开他的嘴，无论用什么方法。”
“是，飒爷！”刀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领命后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厚重的房门再次隔绝了内外。
房间里彻底陷入了寂静和黑暗。
飒爷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蛰伏的野兽的眼睛。刀疤带来的肃杀指令还在空气中弥漫，处理叛徒，清理门户，这本是他世界的铁律，是他赖以生存的法则。
然而，就在这肃杀的寂静中，一个身影却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不是蝰蛇，不是阿鬼，也不是老蔡或猴子。
是李沐。
是她被自己攥住手腕时那瞬间的僵硬和眼底强压下的惊愕；是她站在自己房门前，用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无辜和控诉的眼睛首视着自己，说出“您拉着我的手，我回不了自己的房间啊”时的模样；更是她在审讯室里，那双如同烧红烙铁般逼视老蔡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挣扎？
飒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太像了。
那种倔强中带着点狡黠，冷静下藏着锋芒，甚至在极端压力下流露出的细微脆弱……都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早己模糊、却永远带着血色烙印的身影。他的朱砂痣。那个名字几乎要冲破他冰封的心防，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冰冷。
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将那个影子从脑海中驱散。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李沐再像，也只是一个需要完成任务的得力下属，一个需要时刻警惕其忠诚度的棋子。明天的审讯才是关键。猴子……希望他能识相点，别像老蔡那样演得那么令人作呕。
飒爷重新睁开眼，眸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再无一丝涟漪。他转身，走向房间深处，将纷乱的思绪和那个不该出现的影子，一同锁进了黑暗里。
走廊的另一端。
李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她才敢真正卸下那副冷静的面具。巨大的疲惫感和更沉重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审讯室里老蔡那张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喊冤的脸，还有那个被她和飒爷同时捕捉到的、转瞬即逝的极致惊恐表情，在她脑海里反复交替闪现。蝰蛇的情报是真的！老蔡就是那个内鬼！他那个小舅子就是警察！
可然后呢？
阿鬼己经认了，蝰蛇还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老蔡在绝望地演戏，猴子明天也难逃一劫……救他们？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李沐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
怎么可能？！
她只是一个卧底，一个如履薄冰、自身难保的卧底！飒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洞穿一切的审视，从未真正从她身上移开。今天审讯时他看似信任地将任务交给她，甚至拉着她离开……可那何尝不是另一种试探？一个连阿鬼都能揪出来、逼得老蔡原形毕露的“得力助手”，如果突然对这些叛徒流露出同情甚至试图营救，那无异于在飒爷面前高举起“我是卧底”的牌子！
暴露的后果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绝不仅仅是任务失败，等待她的将是比蝰蛇、阿鬼凄惨百倍的结局。组织多年的心血将付诸东流，她肩负的责任和使命也将彻底崩塌。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老蔡手腕上磨出的鲜血，阿鬼崩溃时失禁的狼狈，蝰蛇在刑架上不形的呻吟……这些画面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他们或许是叛徒，是敌人，但也是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有恐惧，有求生的本能。她的良知在尖叫，她的心在滴血。她接受训练是为了惩恶扬善，是为了守护秩序，而不是这样冷酷地看着生命被碾碎，即使对方是罪犯！
一边是铁一般的纪律和自身岌岌可危的处境，一边是人性深处无法漠视的悲悯。两种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做不到冷眼旁观，却又无能为力。
救他们？救不了！甚至连尝试的念头都是致命的愚蠢！
不救？她将永远背负着这份眼睁睁看着同类（即使是敌人）走向毁灭的沉重枷锁，午夜梦回，都是那些绝望的眼睛和飒爷冰冷的下令声。
李沐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