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消融,苏府印芳阁后的竹林泛起新绿,嫩芽从竹节间探出,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枯黄的竹叶与新生的翠绿交织,宛如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景怡跪坐在青石上,青石表面还残留着残雪融化的水渍,冰凉刺骨。膝头摊开泛黄的《太古遗音》,纸张边缘卷起毛边,字里行间布满她反复批注的墨迹。指尖在枯枝上反复模拟着《流水》的指法,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她鬓角的碎发,袖口露出的冻疮又开始隐隐作痛,冻疮处红肿溃烂,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钻心的疼,她却浑然不觉,目光紧紧盯着书中描绘的 “抹挑勾剔” 图谱,眼神中透着执着与坚定。
“姑娘,这琴谱都快被您看穿了。” 青雀抱着破旧的桐木琴走来,那琴身裂痕纵横交错,裂痕处用粗线草草修补,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琴弦也己失去光泽,泛着黯淡的锈色。“前日厨房王嬷嬷说,城西破庙里住着个瞎眼老琴师,兴许能指点您一二。” 景怡的手指骤然收紧,枯叶在掌心碎成齑粉。自从在书房偷听到 “太子喜好音律” 的密谈,她便决心在琴艺上寻个突破口,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让她内心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城西破庙笼罩在一片阴森之中,蛛网在梁间垂落,如同一层层灰色的纱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混杂着香火的余烬。老琴师的盲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嗒、嗒、嗒” 的声音在空旷的庙内回荡。当景怡磕磕绊绊地弹出半支《凤求凰》,琴弦突然 “崩” 地断裂,声音在寂静的破庙中格外刺耳。“指法杂乱无章,心思却通透。” 老琴师摸索着将断弦接上,他布满老茧的手在琴弦上熟练地穿梭,浑浊的眼珠转向她的方向,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可敢学那失传的‘九霄环佩’?” 景怡心中一震,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此后月余,每当寅时的梆子声响起,景怡便借着夜色翻墙而出。寒风如刀,割得人脸生疼,她却毫不在意。老琴师教她听风辨音,在呼啸的北风中感受音符的流动;在暴雨中,雨水打湿她的衣衫,她却专注地聆听雨滴落在瓦片上的节奏,领悟弦外之韵;让她观察蜘蛛结网,看那丝线的张弛有度,领悟指法中的虚实相生。当她第一次完整弹出 “九霄环佩” 的片段,破庙外的野猫竟停止了嘶鸣,蹲坐在门槛上静静聆听,耳朵随着琴声轻轻颤动,仿佛被这美妙的音乐所陶醉。
惊蛰那日,苏府张灯结彩,举办赏春宴。花厅内,雕梁画栋,烛火辉煌,各色鲜花争奇斗艳,香气西溢。景怡躲在回廊阴影里,看着苏景萱身着蜀锦襦裙,那襦裙上金丝绣就的牡丹栩栩如生,随着她的动作起伏,仿佛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腕间新得的珊瑚手串撞出清脆声响,每一颗珊瑚珠都色泽艳丽,在烛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宾客们的赞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景怡悄然将桐木琴摆在角落,那破旧的琴身与周围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她指尖轻轻搭在琴弦上,内心既紧张又期待。
“听闻苏府二小姐也擅音律?” 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景怡抬头,见礼部尚书之子裴砚身着月白长衫,身姿挺拔,腰间玉佩刻着流云纹,温润雅致。他的目光扫过她粗布衣裳上的补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在触及她手中的琴时,露出惊讶之色。当景怡的琴声响起,《平沙落雁》的曲调如清泉石上流,时而婉转低回,仿佛是孤雁在寻觅同伴,充满了忧伤与凄凉;时而振翅高飞,似大雁在天空中自由翱翔,展现出豪迈与洒脱。裴砚不自觉地向前几步,眼神中满是惊艳,仿佛被这美妙的音乐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苏景萱的脸色愈发难看,珊瑚手串被她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燃烧着嫉妒的火焰。
三日后,谣言如瘟疫般在京城蔓延。街头巷尾,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有人说亲眼看见苏府庶女与裴砚深夜私会,甚至有人绘声绘色描述那把破旧的桐木琴。李翠莹将景怡唤到主院,主院内气氛压抑,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翡翠护甲重重拍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裴家己经下了文书,要苏家给个说法!” 景怡跪在冰凉的青砖上,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苏景萱的衣角,心中顿时明白了一切。她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母亲可曾问过,那日裴公子是如何知晓我会弹琴的?” 说着从袖中取出张字条,字条上的字迹娟秀,“这是前日在印芳阁捡到的,字迹与姐姐的飞白体如出一辙。”
李翠莹的脸色骤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苏景萱慌乱地从屏风后转出,发间的珍珠步摇晃个不停,仿佛她此刻慌乱的内心。“你血口喷人!” 景怡却不慌不忙,转向一旁的管家:“张叔,您那日可曾见着太尉府的马车停在府外?” 管家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冷汗,眼神躲闪,不敢与景怡对视。原来,太尉之子为讨好惠贵妃,与苏景萱合谋构陷。他们买通街头混混散播谣言,却在细节上露出破绽 —— 裴砚根本不通音律,又怎会特意打听谁擅长弹琴?景怡早让青雀暗中跟踪,掌握了他们来往的证据,那些证据此刻就藏在她贴身的衣袋里,仿佛是她对抗敌人的武器。
当裴砚带着父亲亲书的信函来到苏府,事情彻底反转。信中不仅澄清了误会,还盛赞景怡的琴艺有 “太古遗风”。李翠莹赔着笑脸将人送走,脸上的笑容僵硬而虚假。转身便赏了苏景萱一记耳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苏景萱捂着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中满是委屈与怨恨。
深夜,景怡在西跨院抚琴。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琴弦上,泛着清冷的光,为整个房间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她知道,这场风波不过是开始。琴弦突然发出异响,她低头,见琴弦上缠着半根珊瑚珠 —— 正是苏景萱那日所戴手串上的。那珊瑚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皇宫昭仁宫内,烛火摇曳,气氛庄重而神秘。太子将密报扔在案几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苏景怡倒是有趣。” 他着手中的凤凰玉佩,玉佩上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目光落在墙上的《听琴图》,陷入了沉思,“去传旨,让苏府二小姐三日后入宫,为太后弹奏新曲。” 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在惠贵妃的景仁宫中,太尉之子跪在地上,额头磕出血痕,地板上留下斑斑血迹。“娘娘恕罪!那苏景怡实在太狡猾!” 惠贵妃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在她绣着鸾鸟的裙裾上,茶水洒了一地。“废物!不过是个庶女,竟让你们栽了跟头。” 她转动着赤金护甲,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既然她喜欢弹琴,就让她在太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语气中充满了恶毒的算计。
三日后,景怡踏入皇宫。皇宫内,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却又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当她抱着桐木琴走向寿康宫时,忽然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血腥味淡淡的,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长廊尽头,宸贵妃的仪仗缓缓而来,凤辇上的鎏金凤凰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是一只神秘的巨兽。女官捧着明黄圣旨,声音尖细:“苏景怡接旨 —— 太后懿旨,命你即刻前往听松阁,为宸贵妃献曲。”
景怡跪在听松阁冰凉的金砖上,金砖光滑而坚硬,寒气透过裙摆渗入骨髓。看着宸贵妃戴着赤金护甲的手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那赤金护甲闪闪发光,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殿内熏香浓郁得令人作呕,烟雾缭绕,让人头晕目眩。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桐木琴摆在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搭上琴弦的瞬间,听见宸贵妃轻笑:“听闻苏小姐善弹‘九霄环佩’?哀家倒要听听,这失传的曲子,能弹出什么花样?” 那笑声中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琴声响起的刹那,窗外突然狂风大作,树枝在风中疯狂摇曳,仿佛在为这琴声伴舞。景怡的思绪却无比清晰,她想起老琴师的教诲,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是老琴师的叮嘱;想起苏景萱的陷害,心中涌起一股不屈的力量;想起太子手中的凤凰玉佩,那是她心中的希望。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宸贵妃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不甘。而在寿康宫方向,隐隐传来太后发怒的声音,声音虽然模糊,却让整个听松阁的气氛更加紧张。
景怡退出听松阁时,暮色己经降临。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仿佛是一场大战后的血色。青雀在宫门口焦急地等待,见她出来,急忙递上披风:“姑娘,宫里都在传,您故意弹错曲子,惹得宸贵妃大发雷霆!” 景怡望着漫天晚霞,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