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寻常一季夏
正是一年盛夏，年久失修的中央空调如同八旬老人般颤颤巍巍地吐出冷气，时不时地发出些机械特有的抗议声。
午休后第一节课，总是那么昏昏欲睡。
在这个桌子上堆满书本的高中理科班教室里，所有的有机生物体都摇摇欲坠——有如小鸡啄米似打瞌睡的学生和没什么激情的老师却还在执着地坚持着。
“紫叶矮茎百花，和绿叶高茎红花……”
“杂交出绿叶高茎百花……”覃苓有气无力地跟着念叨了一句。
为什么要研究这些杂不拉几的花？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出现白眼果蝇？豌豆为什么要分黄皮绿皮？覃苓混沌的大脑如是想道。
她努力地睁开眼皮盯着黑板上满满的板书，试图从中找出一点逻辑的蛛丝马迹——失败了。理科不会给每一个没怎么听课的学生好果子吃。
事己至此……先记笔记吧，课后再来与它一决高低胜负。
覃苓微微叹了一口气，拿起红笔抄将那些符号字母抄在惨不忍睹的开学考卷上。
妙哉，红叉是骑士的勋章罢了，哪个学生没有红叉呢。她安慰自己。
突然而又万众期待地，铃声欢快地响了。闷闷的教室开始骚动起来，永远没有比下课铃更能让学生清醒的东西了。
生物老师前脚刚跨出教室门，覃苓便如同一张煎饼一样摊在了桌子上。
不过她未能如愿就此沉沉睡死过去，“别睡了覃苓！上厕所去！”
覃苓睁开眼看着被朋友陈妍钳着的胳膊，虚弱而无力地吐出一句：
“起不来……”
“起来啦起来啦，你这个年龄是怎么睡得着的！”陈妍首接搬出了老班的口头禅。
无可奈何地，覃苓只能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跟着陈妍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队伍排出了门口还带八百个拐弯。
覃苓只是去洗手台洗了把脸，好歹清醒了一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行将就木的人脸，她怀疑镜子映照的是其他什么神神鬼鬼都不想承认那是自己。
回到走廊上，覃苓趴在护栏上看那些精力旺盛的同学打羽毛球。
不知道为什么阳城一中盛行羽毛球，无论下课时间多么短，总能看到五颜六色的羽毛球和球拍在空中挥舞。也许是高中生活的确压抑，而重点高中的学生需要靠自己的办法释放这些压力，尽管每个犄角旮旯都上演着“球王争霸赛”，有着那么一些“安全隐患”，学校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许这就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感吧。
覃苓感慨。
“噢天呐，我终于好了，我们回去吧，人多的可以从一中排到海城你敢信！”陈妍夸张地描述着，一边拉着覃苓回教室。
“话说下节课什么课啊，来点不那么瞌睡的课吧！”她终于不再描述她口中己经增长到填满宇宙空间的人数了。
覃苓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下，“你最爱的数学。”
“你坏到没边了……你才爱数学，你……”
“多谢夸奖！其他的不用说了。”覃苓伸手捂住了陈妍的嘴巴。
进了教室，陈妍一反常态地丢下覃苓，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为了少听老班几句暗讽，还是不要让他看到自己在开学考如此之差的情况下还在玩。分别前她煞有介事地说。
覃苓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的数学成绩……不快哉。
于是她也坐下来装模作样地学习起来，等着老班的批斗。
铃响后的一分钟，老班韦意才姗姗来迟。他从容不迫地站在讲台上，缓缓环视教室，眼神如秃鹫般老辣。
“开学考是不是都考的不错啊？”他笑眯眯地问。没有人回答，是的，笑里藏刀，七班每一个同学都明白的道理。
他从口袋掏出了一张试卷和一张成绩单：“不然我怎么迟来了一分钟就听到你们在教室闹腾得不行呢？不是考的好高兴还能是什么？”
“同学们呐，考成这样你们是怎么睡得着的？”哦，经典口头禅虽迟但到，配着他故作深沉的嗓音，实在滑稽。
“噗嗤！”
是谁这么大胆没憋住？！
覃苓和同学们惊恐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居然是陈妍！
为你默哀一秒，覃苓想。
“大家看，我们的小妍同学就考的很好！都忍不住笑出声了！让我们看看她考了多少——足足五毛六！”老班锁定目标，瞪着眼睛开始了持续输出。
于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几分钟内，老班以陈妍为基点，上到秦皇汉武，下到宇宙粒子，给予每一个同学以口水的洗礼。
覃苓一边拼命地用堆放在书桌上的书掩饰自己的身形，一边悄悄观察陈妍的状态——一颗霜打过的白菜。
没救咯。
不过好在等老班发泄完了之后，他就开始讲解试卷了。虽然还有不到十分钟的上课时间，但是问题不大。
听到下课也没被战火波及，覃苓格外高兴。
不过人类的悲喜似乎并不相通——陈妍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默默地和数学试卷死斗。
可怜娃，下次笑点不要这么低了。
翻着自己没及格的卷子，覃苓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人为什么要学数学？！”隔壁桌的男生突然捶胸顿足地哀嚎。
看吧，每一个被班主任修理过的学生都会受到精神创伤。
覃苓来自南方小城的普通家庭，父母都是淳朴的工人，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覃苓和她哥哥身上。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砸锅卖铁都要送你们读书。
她有时候真的感觉压力很大，可是看着父母操劳的身形，又只能咬牙坚持。在求学路上遇到的苦有多少，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一中作为重点高中，一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进度更是比阳城其他学校快了不少。在学习新知识的同时还要复习，高二刚开学就组织的开学考，大部分人都考的很差。
焦虑，迷茫，似乎是高中生的常态。
铃声把覃苓的思绪拉回，又开始上课了。
这好像是寻常的一天，寻常的一个夏天，带着高中特有的迷茫，紧张的味道。
熬到吃完晚饭，覃苓回到教室小憩。
教室一如既往的闷热，不过与平时不同的是大家好像有点格外激动。
“怎么了？什么好事？明天放假？”
她逮着一个同学问道。
那个女生激动得不行：“什么放假呀，听说咱班要添新人口了！好像还是个大美女！”
“这样啊，”覃苓失去了兴趣，“谢谢你告诉我。”
对她来说，班上同学少一个多一个都没什么影响，还不如放半天假来的惊喜。
晚上依旧是漫长的晚自习，就在覃苓眼睛酸涩不己的时候，教室前门猛地被人推开。
班主任韦老师走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用他独特的嗓音说：“快下课了，大家停一下。相信应该有小灵通同学得到了消息，啊，咱班要新转入一个同学。但是这个同学有点特殊，希望大家好好相处，平时的学习生活都能多关照他一下。”
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
韦老师也不卖关子了，朝着门外那个身影和善地招呼道：“来，裴峋鹤同学，来我旁边，和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覃苓一惊，“谁？什么名字？”总不会是……他吧？
那个高高瘦瘦的人缓步走上了讲台，白白净净的脸，穿着很干净的白短袖，黑色的阔腿裤，一头有些长的碎盖头发盖住了耳朵，很符合覃苓对少年感帅哥的刻板印象。他就那么板板正正地站在讲台上，笑着说：“大家好，我是裴峋鹤。很高兴认识大家。”
覃苓彻底愣住了，这次重逢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喷涌而出，在她灰暗的青春里撕开了一个口子，洒进来了万丈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