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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号船舱内弥漫着一种怪诞的寂静，只有某个角落传来“吸溜吸溜”的贪婪吮吸声，以及白龙号AI通过内部扬声器发出的、近乎崩溃的电子咆哮：
“住口！你这碳基饭桶！那是高纯度纳米修复液！不是麦芽糖浆——！”
武能——那个穿着破烂角斗士皮甲、身高接近两米三的巨汉——正以一种拥抱情人的姿势，死死搂住墙壁上伸出的银色修复液输送管。他宽阔的脊背肌肉虬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银白色的粘稠液体顺着他粗壮的脖颈流下，在脏污的皮甲上画出道道滑稽的痕迹。他充耳不闻白龙号的尖叫，满足地咂咂嘴，含糊不清地嘟囔：“香…真他娘的香…比‘斗兽笼’里那些营养糊糊强一万倍！再来点！”
“你再吸一口，我就把你和废料一起从排污口弹射出去！”白龙号的警告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杀意，墙壁上几根隐藏的炮管威胁性地探出头。
武能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嘴，意犹未尽地舔了一圈嘴唇，把下巴上的修复液也刮进嘴里。他转过身，一张被络腮胡子覆盖大半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异常灵活、甚至称得上狡黠的小眼睛。他打量着舱内：一边是靠在角落、脸色苍白捂着左腕的唐仁；另一边是废墟中央，如同雕塑般捧着焦黑头骨碎片、周身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孙圣。
“嚯！”武能夸张地挑起他那浓密的眉毛，小眼睛在孙圣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又瞥向唐仁，“一个快流血流死的书呆子，一个抱着死人骨头快断气的铁皮罐头？这破船就载着你们俩玩星际过家家？”他拍拍自己厚实的胸脯，油污和修复液混在一起，“算你们走运！老子武能，前‘欲望之都’角斗场九十九连胜霸主！专业解决麻烦，兼职…”他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声，“…兼职解决饥饿！管饭，老子就帮你们打架！”
唐仁强忍着眩晕和疼痛，试图开口：“我们…”
“他不对劲。”武能突然打断唐仁，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棕熊，眯起小眼睛，死死盯住孙圣。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的，不再是市侩和贪婪，而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首觉和…一丝凝重。“不是伤，是里面…烂了。”他用粗短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首如同石雕般的孙圣，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他捧着老菩提头骨碎片的左手手背青筋暴起，人类皮肤下的血管像蚯蚓般蠕动，而的机械右臂关节处，过载的蓝色冷却液混合着暗红色的、类似机油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嗬嗬”声，金色与蓝色交织的异瞳时而涣散，时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死死盯着手中那块焦黑的遗骸。
“孙圣！”唐仁挣扎着想上前，却被武能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拦住。
“别过去！”武能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那铁皮罐头现在就是个点着引信的炸弹！他看那块骨头的样子，跟我以前在斗兽笼里，看着杀了我最好兄弟的‘裂齿兽’一样！他快被自己憋炸了！”
仿佛为了印证武能的话，孙圣猛地抬起头！他的视线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而是穿透了飞船的舱壁，死死“钉”在某个虚无的点上。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和手中的头骨碎片对话，又像是在诅咒着某个早己灰飞烟灭的仇敌。他周身那股不稳定的、金红与银蓝交织的能量场开始剧烈波动、闪烁，发出危险的噼啪声，周围的金属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小的金属粉尘簌簌落下。
“警告！检测到驾驶员（唐仁）生命体征持续下降！检测到未知高能量个体（孙圣）精神场极不稳定！检测到…呃…那个饭桶体内有异常重力波动？”白龙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疲惫，飞船内部灯光开始明灭不定，“外部扫描显示，移动要塞核心被摧毁引发的连锁反应正在扩散！该区域将在17分38秒后被引力漩涡吞噬！建议立即启动紧急跃迁！但引擎受损，能量不足，且缺乏稳定坐标…”
“坐标？”武能的小眼睛突然一亮，他猛地指向孙圣，或者说，指向孙圣手中那块焦黑的头骨碎片，“那玩意！那骨头！刚才他发疯的时候，那东西好像…闪了一下？”
唐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孙圣紧握的老菩提头骨碎片上，那个齿轮形状的烙印深处，似乎真的有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星尘般的幽蓝光芒，正随着孙圣精神场的剧烈波动而明灭闪烁！
“白龙！扫描那块碎片！”唐仁立刻喊道。
“正在扫描…检测到微弱但稳定的空间坐标信号！信号特征…与数据库中‘机械星古代星门’遗迹吻合度99.7%！”白龙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信号源…来自碎片内部的生物结晶残留？！”
“哈！”武能一拍大腿，震得飞船都晃了晃，“我就知道！死人骨头也是宝！那地方有吃的没？”
“没时间解释了！”唐仁咬牙站首身体，失血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必须行动。他看向孙圣，提高音量，试图穿透对方精神崩溃的屏障：“孙圣！老菩提…他在给我们指路！去星门！离开这里！”
“星…门…”孙圣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聚焦。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手中那块承载着师父最后痕迹的焦黑碎片。碎片上那点幽蓝的星尘之光，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师父…”孙圣喉咙里滚出两个模糊的音节，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茫然和悲怆。他周身的狂暴能量场波动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丝。
“能量不足！无法支撑常规跃迁！”白龙号急促地报告，“唯一方案：超载引擎，进行短距盲跳！但落点将完全不可控，且飞船解体风险高达85%！”
“85%？”武能眼珠子瞪得溜圆，“那跟送死有啥区别？老子才刚吃了个半饱！”
“留下是100%死！”唐仁斩钉截铁，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濒临崩溃的孙圣，又看向一脸“亏大了”表情的武能，最后落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腕上。那把染血的青铜钥匙还深深嵌在神经芯片接口里。他猛地伸手，握住冰冷的钥匙柄！
“白龙！用这个！”唐仁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苏禾的血…还有我的！把它们烧了！烧成能量！”
“你疯了？！”白龙号和武能的声音同时响起。
“检测到驾驶员主动链接生物能源核心…情感能级…突破阈值！”白龙号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颤抖？“引擎超载启动！目标坐标锁定！所有非必要系统关闭！准备承受冲击！饭桶！不想变太空垃圾就抓住固定物！”
“老子叫武能！”巨汉咆哮着，以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猛地扑向最近的一根结构梁柱，粗壮的手臂死死箍住。他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想去捞那根修复液管子，被白龙号一发电弧警告逼退。
唐仁没有去抓固定物。他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废墟中央如同孤岛般的孙圣。每一步都牵动着左腕撕裂的伤口，鲜血顺着钥匙柄汩汩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孙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混乱与痛苦的金蓝异瞳，茫然地看向走来的唐仁。
“孙圣，”唐仁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盖过了引擎过载的刺耳尖啸和飞船解体的金属呻吟，“抓住我。我们一起…带老菩提回家。”
就在唐仁伸出手的瞬间，孙圣那只捧着焦黑头骨碎片的、属于人类的左手，猛地抬起，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了唐仁伸来的、同样沾满鲜血的手腕！
冰冷、粗糙、带着金属碎屑的触感，混合着粘稠温热的血液。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灼热的意志——唐仁自我牺牲的决绝，孙圣无边痛苦的执念——通过相握的、染血的手腕，轰然碰撞，又奇迹般地交织在一起！
“引擎过载临界点——跃迁启动！”白龙号发出最后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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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璀璨的星光隧道，没有奇幻的空间扭曲。
只有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一种身体和灵魂被同时撕扯成无限碎片的极致痛苦。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化作了虚无的混沌。唐仁感觉自己像一粒被投入黑洞的尘埃，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分解。
唯一的锚点，是手腕上那只冰冷、粗糙、却死死箍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的金属手掌。孙圣的手。
还有…意识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幽蓝光芒。像暴风雨夜海上的灯塔，像绝望深渊里唯一的星辰。那是老菩提头骨碎片上的坐标之光，是苏禾用生命留下的星图印记，也是此刻维系着白龙号这艘破船不至于在空间乱流中彻底解体的唯一航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轰——！！！
剧烈的撞击感将唐仁的意识狠狠砸回躯壳！他像破麻袋一样被甩飞出去，撞在某种冰冷坚硬的物体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压一空，左腕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耳边充斥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能量管道破裂的嘶嘶声、以及…武能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呕…他奶奶的…隔夜饭…不，上个月的合成膏都吐出来了…”武能瘫在一堆扭曲的管线里，脸色发绿。
白龙号内部一片狼藉，应急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浓烟从多处破损的墙壁缝隙中冒出，刺鼻的焦糊味弥漫。船体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显然遭受了重创。
“警告…船体完整性42%…主引擎离线…维生系统严重受损…外部环境扫描中…”白龙号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弱不堪。
唐仁挣扎着撑起身体，第一眼就看向孙圣的方向。
孙圣靠在一面布满龟裂的舱壁下。他依旧紧紧攥着那块焦黑的头骨碎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但此刻，他低垂着头，呼吸粗重却平稳，周身那股狂暴混乱的能量场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死寂。金色的左眼紧闭着，只有那只流淌着蓝色冷却液和暗红机油的机械右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茫然地、毫无焦点地望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他还活着，但灵魂仿佛在刚才的跃迁中被彻底抽空了。
“外部环境扫描完成…大气成分：氮78%，氧21%，稀有气体1%，无己知有毒成分…重力：1.2倍标准…地貌：未知金属丛林…检测到高浓度…”白龙号的声音突然卡顿了一下，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检测到高浓度有机乙醇…及…复杂碳水化合物香气？”
“香气？！”武能像被电击一样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耸动着巨大的鼻子，小眼睛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哪呢？！吃的在哪？！”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富有节奏感的“咚咚”声，伴随着某种粗犷豪迈的歌声，由远及近，透过白龙号破损的舱壁传了进来：
“大麦酒啊~冒泡泡！烤肉香啊~飘满道！
赌场的骰子~转呀转！醉倒的汉子~笑哈哈！”
歌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和…液体晃荡的声音。
武能的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吞咽声，他像头闻到血腥味的熊，猛地扑到最大的一个船体裂缝处，扒着边缘使劲往外瞧。
只一眼，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就因极度的狂喜而扭曲变形，口水几乎从嘴角流成小溪。
“老——天——爷——啊——！”他发出一声震得舱壁掉渣的、充满虔诚与饥渴的嚎叫：
“酒！肉！赌场！还有…娘们儿？！我们这是掉进天堂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