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廷破茧

第32章 第32章御史召见,女典史初入天阙

加入书架
书名:
燕廷破茧
作者:
零零零零郭
本章字数:
7014
更新时间:
2025-07-08

三日后的晨光刚漫过青阳县署的飞檐,八名金吾卫便敲开了州府大门。

为首的千户手持明黄圣旨,朱红伞盖在晨风中翻卷如焰:“苏绾接旨——”

苏绾跪伏在地,耳中嗡嗡作响。

圣旨上“着即入京,面陈苏明远旧案详情”的墨字被阳光镀得发亮,烫得她眼眶发酸。

十年前父亲被押解时颈间的锁链声突然清晰起来,她攥紧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次,她要亲手扯断困住苏家的枷锁。

“苏典史。”裴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惯常的清冽,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温软。

他伸手虚扶,指腹擦过她腕间因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谢师在信里说,中丞大人最厌虚言。你且记着,把在青阳县查税时的狠劲,原封不动搬到御史台。”

启程前夜,王夫人的马车停在了驿馆外。

这位州判夫人掀帘时,鬓间的珍珠步摇撞出细碎声响:“昨日在绣坊见着这料子,月白缠枝莲,最衬你这样的人物。”她将锦盒推到苏绾面前,盒中宫装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京城不比地方,你虽是奉诏,但到底...是女子。”

苏绾指尖抚过衣襟上的暗纹。

这料子她识得,是江南贡缎,王夫人的亡女最爱的颜色。

上个月她替王夫人寻回被拐的孙儿时,老妇人哭着说“像极了阿若”。

此刻锦盒里还躺着枚羊脂玉牌,刻着“谨言”二字——是王夫人的亡夫,前户部侍郎留下的。

“夫人的心意,绾记下了。”她将宫装收进木箱底层,压着父亲的《治政手札》,“只是...我此行,不只是为了父亲。”

王夫人一怔,看着少女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长安街头,那个举着“女子亦可治天下”字帖被打的小书童——原来有些火,是会隔代烧起来的。

官道上的马蹄声碾碎了秋晨的雾。

苏绾掀开车帘,看沿途的青石板渐次变成汉白玉,看远处的山影被朱红城墙截断。

当“承天门”三个鎏金大字撞入眼帘时,她呼吸一滞——那城墙高得仿佛要刺破青天,飞檐上的螭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比青阳县署的照壁高了足有三倍。

“发什么呆?”裴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他翻身下马,伸手扶她下车,“这承天门,十年前我祖父被押解时,也这样望着。”他的指节抵在她后腰,推着她往驿馆走,“但你要记住,我们不是来仰望的。”

驿馆的烛火熬到三更还未熄。

苏绾跪坐在案前,将一叠文书摊开又收起。

父亲当年的税赋账本、被篡改的边关军报副本、青阳县里正的口供——每一页纸角都被她翻得卷起毛边。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在破庙,母亲用草棍在地上教她写“冤”字,露水打湿了草棍,字没写成,倒像朵开败的花。

“睡吧。”裴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夜露的凉,“你昨晚背《户律》到子时,我在隔壁都听见了。”他推开门,手里端着茶盏,“中丞大人问案,最恨照本宣科。你且把那些条文,说成你查税时跟百姓解释的话。”

苏绾抬头,见他眼尾泛着青黑——原来他也没睡。

茶盏里浮着几片野菊,是青阳县后山上的,带着熟悉的苦香。

她突然笑了:“裴大人这是...在给考生押题?”

“押的是民心。”裴砚转身要走,又停在门口,“明穿那身月白宫装。王夫人的玉牌,别在衣襟第二颗盘扣下。”

御史台议事厅的砖缝里渗着寒意。

苏绾跪在青砖上,抬头便撞进御史中丞的目光——那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从她发顶刮到靴尖。

“苏明远通敌,有边关守将的密报为证。”中丞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你说他被构陷,可有实证?”

苏绾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

最上面的是边关军报副本,她指尖点在日期上:“这封密报写于三月十五,但据《大燕军制》,三月十五至西月初一,雁门关守将李平正随征西大将军巡边,不可能亲笔写这封密信。”她又抽出一本账册,“这是青阳县十年前的税赋底册,与户部存档核对,少了三成粮银——正是父亲推行均田税改时,被旧党截流的部分。”

中丞的手指在案上轻叩,目光从怀疑转为审视:“继续。”

“父亲当年的定罪文书里,缺了大理寺复核章。”苏绾喉间发紧,却越说越快,“《大燕刑律》第西十七条明确,三品以上官员定罪,须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签。可这卷宗里,只有刑部的朱印。”她最后摊开一页纸,是父亲的手书,“这是父亲流放前托狱卒送出的信,上面写着‘税银入了私库,军报出自伪笔’——与我查到的实证,一字不差。”

议事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中丞突然起身,绕过案几走到她面前。

苏绾仰头,见他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光,眼里却燃着簇火:“你这丫头...十年前我在户部当员外郎时,你父亲总说‘税赋是民心秤’。今这秤,倒是比他当年还准。”

他转身按响案上的云纹铜铃,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

苏绾正要起身,却听见门帘掀起的声响。

一个穿绯色官服的身影晃进来,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目光扫过她时像扫过块破布:“中丞大人,这女吏的话...也能作数?”

苏绾的脊背瞬间绷首。

她望着那人身侧的“监察副御史”官牌,突然想起裴砚说过的话——旧党在御史台,可不止一座佛。

监察副御史张怀瑾的绯色官服在烛火下泛着暗沉的红,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酸的针:“苏典史,你不过是八品女吏,怎敢质疑先帝钦定的旧案?这天下的规矩,女子不得干政,你当是耳旁风?”

苏绾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十年前在破庙,她听老卒议论“女子无才便是德”时,母亲攥着她的手说:“阿绾,你要记住,这世道的规矩,原是活人定的。”此刻她望着张怀瑾腰间晃动的金鱼袋——那是他任江南巡按时收受贿赂的铁证,被她从漕运账本里翻出来的——喉间的血气突然散了,只剩冷硬的理。

“张大人说的规矩,是《大燕官制》里的‘女不参政’?”她起身,月白宫装的裙裾扫过青砖,“可《大燕刑律》开篇便写‘法者,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律法不问出身,只问事实。若先帝旧案确有冤屈,岂能因臣子是女身便讳莫如深?”

议事厅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张怀瑾的手指在腰间金鱼袋上狠狠一掐,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你...你这是以下犯上!”

“张大人若觉得我犯上,不妨去查。”苏绾将父亲的手书推到案前,墨迹在烛下泛着褐黄,“这信里写着‘税银入了私库,军报出自伪笔’,私库的钥匙在谁手里?伪笔的墨是江南松烟,去年张大人主持江南贡墨采买时,可巧多批了十担。”

张怀瑾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案角的茶盏,青瓷碎片溅在苏绾靴尖。

中丞突然拍案,震得案上文书簌簌作响:“够了!”

老人鬓角的白发随着动作轻颤,目光却像淬了火的剑:“苏明远案确有疑点——边关军报的日期对不上,三司会签缺了大理寺,税银去向不明。”他转向苏绾,眼底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苏丫头,你当得起‘查案’二字。即日起,御史台成立专案组,由裴砚牵头,你协理。”

满室哗然。

张怀瑾的金鱼袋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中丞!这...这不合规矩!女子怎可参与查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中丞抄起茶盏抿了口,茶汤泼在张怀瑾脚边,“当年苏明远推行均田税改,你父亲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你急什么?难不成怕查到你张家头上?”

张怀瑾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再言。

他狠狠剜了苏绾一眼,拂袖而去,绯色官服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父亲的手书哗哗翻页。

苏绾垂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想起十岁那年,母亲在破庙用草棍教她写“冤”字,露水打湿草棍,字迹模糊如泪;想起青阳县衙的油灯下,她翻烂三本草稿,把税赋条文背得比更夫敲梆子还熟。

此刻她拱手,声音稳得像青石板:“臣必竭尽全力,查明真相。”

散会后,裴砚留在最后。

他的官靴碾过张怀瑾留下的瓷片,发出细碎的响:“今捅了马蜂窝。尚书府旧党盯着御史台十年了,你这一查,他们的刀子要往你心口扎。”

苏绾望着御史台朱红大门外的天空,晚霞把飞檐上的螭吻染成血红色。

她摸了摸衣襟下的羊脂玉牌,王夫人的“谨言”二字隔着布料硌着皮肤:“我不怕他们知道我在查。”她转头看向裴砚,眼底有星火在跳,“我只怕他们不知道,我己经盯上了。”

裴砚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未簪的木梳——那是青阳县的老匠人种的桃木,刻着缠枝莲——突然轻声道:“今晚别回驿馆。我让人在御史台后园收拾了间耳房,安全些。”

苏绾正要应,檐角铜铃突然叮当乱响。

一个小吏捧着朱漆木匣跑进来,额角挂着汗:“苏典史,州府急件!”

木匣上盖着青阳县州判的火漆印,封泥还带着湿气。

苏绾接过时,指尖触到匣底凸起的纹路——是州府调令的制式。

她望着裴砚,后者的眉峰微挑,两人都没说话。

晚风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儿撞在朱红大门上。

苏绾捏紧木匣,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爹,女儿终于走进了这座城,也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接下来,该他们睡不着觉了。

错乱漏章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