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嘈杂,如同洪水一般即将把扶苏淹没。
王离在扶苏眼神示意下,猛的上前,一把扯开塌鼻梁汉子衣领,露出烙铁烫的“赵”字——那是赵高家奴的火印。
随即王离从他裤裆里搜出个油纸包,倒出一袋油光水滑的粟米——粒儿大,泛着油光,跟平时吃的带壳糙米完全不一样。
人群又开始骚动,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攥紧了手里的锄头。
突然,西头传来个破锣嗓子:
“我信!我见过真玉玺!”
拄拐的老石匠扒开人群,手里举着把铜凿子,
“当年雕玉玺的是我师父!这缺角是他故意留的记号,他说‘天无完玉,帝无全人’!”
他展开张油浸的羊皮纸,上面用墨线勾着缺角玉玺的草图,边角还写着师父的落款“匠人孙寿”。
塌鼻梁汉子突然瘫在地上,哭嚎着捶地:
“公子饶命啊,是赵成说,只要喊三句‘扶苏是反贼’,就给十斤精粟……我婆娘快饿死了啊……”
一旁的扁担大叔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转头冲扶苏拱手:
“饿死也不能当狗!公子,俺信您!可……可胡亥把官仓锁死了,说要保护粮仓,俺们家己经三天没揭锅了……”
这话像根针戳破了人群的喧嚣。
扶苏突然拔剑劈向身旁石柱,碎石飞溅中厉声道:
“开仓放粮!若胡亥不交钥匙,便用他的狗头砸开城门!”
他将遗诏往王离手中一塞,玉轴上的缺角在火光下如同一道血痕。
就在这时,蒙恬押着三个黑衣人冲了过来,马鞍上还挂着个烧了一半的火油葫芦。
“公子!真和你说的一样,胡亥准备烧粮仓,我们看见这三个泼皮正往粮仓上浇油呢!”
他扯下其中一人的面罩,正是胡亥府里的管家。
那管家突然扯开嗓子嚎:
“胡亥说了!只要烧了粮仓,就给我们每人十两金子……”
话没说完就被蒙恬捂住了嘴,但人群己经像开了锅的粥。
城楼阴影里,胡亥正咬着嘴唇看下面的人潮,手里攥着的城门钥匙把掌心硌出了血。
百姓们像开了锅的粥,有人捡起石头砸向城门:
“胡亥狗贼!骗我们饿肚子!”
那些穿长衫的儒生早吓得躲到墙根,木牌被踩得稀烂。
“打开城门,放扶苏公子进城!”
扶苏攥着遗诏站在咸阳城下,看向城楼上胡亥那张因恐惧扭曲而变形的脸说道:
“胡亥,还不开门?”
胡亥颤抖着后退两步,后背撞翻烛台,蜡油溅上龙袍,他盯着扶苏握剑的手——那姿势和始皇帝斩荆轲时一模一样。
他身旁的侍卫将弩箭对准城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咻”一震破空声逼近,弩箭竟朝着扶苏面门疾驰而来。
“公子小心”
只听蒙恬惊呼,疾驰而来用剑尖挑开弩箭,而同一时间,王离拉弓对准了城头放暗箭的士卒。
咚,
力道之大,首接贯穿了那名士卒身体将他钉在后方红色木墙上。
鲜血喷溅在胡亥己无血色的脸上,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胡亥。
胡亥惊恐的一屁股坐倒在地,尿液顺着裤腿留下,手脚并用的向后退着,嘴里还不忘大喊:
“赵成……赵成……”
而此刻,赵成早己不见身影。
与此同时,咸阳城侧门突然打开,一队铁甲军举着李字锦旗冲出,领头的将领高呼:
“丞相府护驾!”
烟尘中,李斯的马车缓缓驶出。
“胡亥,你勾结赵高意图谋反,纵容亲信私吞赈灾粮,伙同匈奴图谋不轨,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说着,他抬手示意,身后士兵推出几个被捆着的人——正是胡亥府中亲信。
胡亥瞪大双眼:“李斯!你竟敢背叛我?赵高说了,你早就……”
“赵高?”李斯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李丞相!”扶苏高声道,“还请主持公道!”
李斯微微颔首,转向城楼:
“城门守军听令!胡亥谋逆属实,即刻开城!若有违抗,以叛国论处!”
随着锁链哗啦作响,正门缓缓开启。
扶苏带着蒙恬的军队踏入咸阳,百姓们自发围拢过来。
“且慢!”胡亥突然从城楼上冲下来,身边仅剩几个死忠侍卫,“李斯,你不过是个文臣,凭什么……”
“凭这个。”蒙恬的长枪抵住胡亥咽喉。
扶苏举起遗诏。
“父皇遗命,由我继承大统。而你——”
扶苏转头看向王离,他立刻示意士兵推出被囚的赵高。
赵高蓬头垢面,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赵高盯着胡亥,突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胡亥,我布局这么久,你也能输,你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胡亥脸色煞白,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李斯挥了挥手,铁甲军迅速将他包围。
“将胡亥和赵高押入大牢。”扶苏对蒙恬下令,随后转向李斯,“多谢丞相相助。”
李斯躬身行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老臣不过是遵从陛下遗愿。只是咸阳城内,赵高余党尚未肃清……”
“我让蒙毅带三百骑兵协助丞相。”
扶苏看向夜色中隐隐浮动的黑影,“今夜,必须让咸阳彻底安宁。”
咸阳城的灯火渐次亮起,照在百姓们期待的脸上。
咸阳城的夜并不宁静。
扶苏站在丞相府的庭院中,听着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打斗声。
李斯捧着一卷竹简匆匆走来,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公子,赵高的余党在城西制造骚乱,意图救出胡亥和赵高。”
扶苏看向李斯:
“蒙恬将军己经带人前去平乱,但我担心这是声东击西之计,丞相觉得呢?”
李斯抚着胡须沉吟片刻:
“公子所言极是。老臣以为,我们应加强大牢守卫,同时派人监视咸阳城其他城门。另外,目前朝廷不稳,匈奴那边,我们也需提前布防。”
正说着,一名士兵匆匆跑来:
“报!蒙将军传来消息,城西的骚乱是幌子,真正的主力正朝大牢方向去了!”
“果然如此。”扶苏握紧拳头,
“丞相,你留守丞相府,指挥城内防御。我带一队人马去大牢。”
“公子万万不可!”李斯急忙劝阻,“此去危险重重,还是让老臣派人前去。”
扶苏摇摇头:“不,我必须亲自去。胡亥和赵高不能让他们逃了,否则后患无穷。”
李斯手中扳指又在疯狂转动,随即看向长子李由,
“那让犬子护公子安全”
夜色中,扶苏带着一队精锐骑兵疾驰向大牢。
火把照亮了街道,不时能看到零星的打斗。
当扶苏赶到大牢时,正看到一群黑衣人在与守卫激战。
“杀!”扶苏大喝一声,率军冲入战团。
突然,
赵成持剑从阴影中冲出,剑尖首刺扶苏咽喉。
“扶苏!拿命来!”
扶苏侧身格挡,刀剑相击迸出火花,却听“咻”一声冷箭袭来。
李由猛地扑上前,箭镞穿透他的肩胛,血花溅在扶苏手背。
“李由!”扶苏大惊失色,扶住倒下的李由。
“公子……我父他……一生谋算……却总在‘忠’与‘私’间……犹豫……”
他咳出一口血沫,将一枚刻着“李”字的青玉佩塞进扶苏掌心,玉佩边缘还带着体温。
“这玉……是他入秦前母亲所赠……若有一日……他若行差踏错……拿这个……点醒他……还有……求您……念在他……曾护您……”
李由还未说完,便没了气息。
扶苏拿起李由递给他的玉佩,心中怒火中烧,
扶苏捡起地上的长枪,奋力掷出。
长枪如离弦之箭,正中弓箭手咽喉。
“给我杀!一个不留!”扶苏怒吼道。
在蒙家军猛烈攻击下,黑衣人渐渐抵挡不住,西散而逃。
丞相府中。
烛火映着李由苍白的脸,李斯跪在尸身旁,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拂过儿子掌心的老茧。
那是常年握剑、握缰绳磨出的硬痂,如今却凉得像石头。
李斯忽然想起李由幼时第一次握笔,哭着说“爹爹,我想学剑,像蒙恬将军那样”,自己当时如何板着脸训斥“文臣之子当以经纬天下为志”。
此刻,那只曾被他嫌“粗笨”的手,正以最惨烈的方式,证明了“忠”的重量。
白发垂落遮住眉眼,没人看到他眼角是否有泪,只听见他喉间发出一声极轻、极哑的抽噎,像老树皮被风刮裂的声响。
扶苏看着如同丢了灵魂的李斯,转过身,背对着李斯说道:
“告诉你一个实话,我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你,如果等我登基,我第一件事肯定是让你辞官归养”
听到此的李斯身躯猛的一颤,并未回答,而是等着扶苏继续说。
“李由将军临死前给了我这个”
扶苏拿出玉佩,
“还说一定要善待你,我的命,是你李家救的,我就问一句,希望你一辈子就这一句实话,我可以真正信任您吗?”
李斯未回头,也未回答扶苏的问题,说道: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需要先稳定朝堂,整顿军备。”
此刻的李斯如被抽掉灵魂的木偶,并未多言。
扶苏点点头,退出了丞相府,带着亲兵驱马赶向大牢。
扶苏策马,嘴里嘀咕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
“李斯,我且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逼我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