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陈默数着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水,第七滴时,走廊传来青铜铃铛的轻响。他捏紧掌心的青铜钱币,边缘的刻痕陷入皮肉,渗出的血珠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卍字。
脚步声停在门前。
"陈教授,换药了。"
推着换药车进来的女医生戴着口罩,露出的眉眼与陈雅有七分相似。她胸牌上的名字被指甲划花,只隐约看出"林"字。当她的手指触到陈默左眼的绷带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青铜锈味——和归墟界文渊衣袖间的气息一模一样。
"眼球保存得很好。"她的镊子夹着沾血的纱布,"这种青铜色角膜病变,我院还是首例。"
换药车底层放着本《梦溪笔谈》,书页间露出青铜色的标签。陈默突然伸手按住书脊,书页自动翻到记载"异铁"的章节——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正"字,墨迹深浅不一,最旧的那行己经褪成褐色。
女医生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迅速拉上窗帘,白炽灯在墙面投下的阴影竟自行蠕动,组成临渊城的俯瞰图。城墙阴影处蹲着只青铜色的猫,尾巴尖是半截玉簪的形状。
"酉时三刻到了。"她摘下口罩,露出陈雅三十岁时的面容,但右脸己经出现树皮般的纹路,"归墟界的'蠹'跟着你回来了,哥哥。"
她突然掀开白大褂,腹部缠着的不是纱布,而是发光的青铜锁链。链子另一端消失在病房地板下,随着某种节奏缓缓抽动,像在给看不见的东西供血。
窗外传来奇怪的敲击声。陈默转头,看见玻璃上趴着无数青铜虫,每只背上都刻着"甲子七九三"。它们正在用口器腐蚀窗框,金属窗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剥落。
"它们在找这个。"陈雅——或者说这个像陈雅的女医生——从换药车暗格取出盏微型青铜灯。灯芯是半根注射针头,里面流动着青蓝色的液体,"我的记忆提取物,最后一把钥匙。"
病房的灯光突然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陈默看到房间的陈设不断变化:有时是考古队的临时工棚,有时是青铜树下的祭台,有时是临渊城的纸扎铺。最可怕的是第三次黑暗降临时,他看见自己躺在解剖台上,而"女医生"正用骨刀切开他的左胸。
"专注!"陈雅厉喝,声音带着青铜器碰撞的回音。她将青铜灯按在陈默心口,灯焰突然变成青白色,"归墟界在修改现实锚点,我们必须——"
天花板突然塌陷。不是水泥块,而是无数青铜简牍倾泻而下,每枚简都刻着陈默不同版本的死亡记录。在简牍暴雨中,陈雅的身体开始透明化,脊椎锁链绷得笔首,发出琴弦将断般的悲鸣。
陈默扯掉输液针头,用青铜钱币划破掌心。血滴在青铜灯上的瞬间,灯焰暴涨,将坠落的简牍烧成灰烬。灰烬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穿白大褂的陈雅在病历上画星图,护士打扮的陈雅往输液瓶里滴入青铜液,甚至还有孕妇装的陈雅在产检B超单上写下甲骨文......
"每个时空都有个陈雅在等你。"她的声音开始飘忽,"但'蠹'只有一个......"
走廊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陈默看到十几个穿病号服的"自己"正列队走来,每个人左眼都缠着渗血的绷带。为首的举起手,掌心是用手术线缝出的卍字疤痕。
青铜灯突然熄灭。在最后的光亮消失前,陈雅将注射器灯芯刺入陈默的左眼。剧痛中,他听到她最后的耳语:
"去找岐山下的青铜母树......带着我的......"
黑暗吞没了一切。当陈默再次恢复视觉时,发现自己站在考古工地的探方里,手中拿着刚出土的青铜面具。助手在旁边惊呼:"教授!树根下面有东西!"
探方底部的青铜树根须间,静静躺着一盏完好的青铜灯。灯芯位置插着半截注射器,里面残留着青蓝色液体。而树根缠绕的土层中,隐约可见白色衣角——那是件染血的白大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