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屏息等待圣裁之时,玄瑞帝忽然起身,龙袍扫过台阶。
“今日暂且到此。”
说罢,竟抛下满殿惊愕的臣子,大步离去。
只留下清宴殿内,暗流在每个人心中翻涌。
沈朝垣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沈朝嘉望着父皇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转动手中折扇,而棠溪尽欢与祝清砚相视一笑,似早己预料到这般局面。
百工坊的余温尚未散尽,大瑞朝堂己如紧绷的弓弦。
沈朝垣在宸王府的密室里来回踱步,玄色蟒袍扫过满地狼藉。
案上堆叠的密函被他一脚踢翻,露出 “天弦旧部异动”“南玉使臣递血书” 等刺目字眼。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攥住元景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连几个藩属使臣都看不住,还让沈朝嘉那小崽子抓到把柄!”
元景额角抵着冰凉的地砖,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
“殿下息怒,九皇子不知从哪里得了一批桑皮纸,上面记着天弦榷场近十年的赋税明细,连……连您私下截留的三成银饷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朝垣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雕花木架上。
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坠地碎裂,溅起的瓷片划破他的手背,渗出血珠。
“祝清砚!定是他把消息透给沈朝嘉的!”他忽然冷笑,血珠滴在密函上晕开暗红。
“他以为投靠了沈朝鸾就能高枕无忧?去,把沧州盐铁司的账册换了,用假账引沈朝嘉往死胡同里钻——我倒要看看,没有实证,他拿什么在朝堂上发难。”
元景抬头时,正撞见宸王眼底翻涌的狠戾 。
那是要将对手拖入泥沼的阴鸷。
与此同时,沈朝嘉在偏殿翻检着从南玉带回的账册。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间竟有几分成年人才有的沉凝。
贴身太监捧着刚誊抄好的名录,低声道:“殿下,天弦商队遇袭的人证己找到,只是…… 他们都受了胁迫,不敢当众指证宸王。”
少年指尖划过账册上的朱砂批注,忽然停在 “沧州盐铁司” 几个字上。
“胁迫?”他轻笑一声,折扇在掌心敲出轻响,“那就给他们勇气。去告诉那些人证,三日后的朝会,我会请父皇彻查沧州盐铁司。”
那里藏着的,可不止是商队遇袭的真相。
太监刚要退下,却被沈朝嘉叫住。
“等等,祝清砚最近在百工署忙些什么?”
“回殿下,祝大人正陪着棠溪先生调试新的光影屏,说是要在朝会上用。”
沈朝嘉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想起清宴殿上祝清砚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那年轻大学士看似帮他,眼底却藏着不属于少年人的深沉。
就像此刻天边的晚霞,美得惊心动魄,底下却翻涌着墨色乌云。
百工署的琉璃工坊里,祝清砚正将一卷密函塞进空心的棱镜底座。
棠溪尽欢斜倚在鎏金灯架旁,指尖转着枚琉璃珠,丹凤眼半眯着:“沈朝鸾要的‘盐铁司账册’,你打算什么时候交出去?”
“不急。” 祝清砚将棱镜嵌进光影屏的机关,年轻的脸上浮出与年龄不符的冷意,“等宸王和九皇子斗得两败俱伤,这账册才能发挥最大用处。”
他忽然转头,目光像淬了冰。
“倒是你,至今不肯表个态,到底是想帮九皇子,还是想坐收渔利?”
棠溪尽欢将琉璃珠抛向空中,再接住时,珠子己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裹着的银丝。
“我帮谁,取决于谁能让我看到更有趣的戏码。”
他忽然凑近,朱砂痣几乎要碰到祝清砚的鼻尖。
“你说,如果我现在把这棱镜里的密函交给沈朝嘉,会怎么样?”
祝清砚的手骤然按在腰间玉佩上。那是沈朝鸾亲赐的信号器。
“你最好想清楚,” 他声音压得极低,“背叛她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工坊外传来巡夜禁军的脚步声,棠溪尽欢忽然笑出声。
“沈朝垣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急。”
他指了指窗外,暗影里几道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张贴告示。
“看来他是想借‘九皇子勾结藩属谋逆’的流言,逼你我站队。”
祝清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年轻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
“用流言当武器,未免太可笑了。”
他忽然转动光影屏的齿轮,棱镜折射出的光束落在墙上,映出几行小字。那是沈朝鸾传来的指令:
“保盐铁司真账,乱宸王部署。”
此时的宸王府,沈朝垣正盯着墙上的舆图。
元景捧着刚写好的告示样本,低声道:“殿下,‘九皇子私通南玉’的流言己经拟好,今夜就能传遍京城。只是……大学士那边会不会察觉?”
“察觉又如何?” 沈朝垣冷笑,指尖戳在沧州的位置,“他和沈朝嘉走得太近,这流言就算伤不到沈朝嘉,也能让父皇对祝清砚起疑心。”
“去,再让人把盐铁司的老账烧了,换成我们伪造的。我要让沈朝嘉查得越深,陷得越牢。”
偏殿的烛火下,沈朝嘉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将写给棠溪尽欢的纸条折成细卷。
“把这个送去百工署,告诉棠溪先生,就说我知道他在光影屏里藏了东西。想看戏,总得有双方唱戏才好看。”
太监接过纸条时,见少年正对着舆图上的沧州画圈,朱砂笔在纸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即将滴落的血珠。
暮色漫进工坊时,祝清砚终于按动了玉佩上的机关。
宫墙外的槐树上,一片枯叶悠悠坠下,正好落在沈朝垣的玄色靴尖前。
他望着百工署紧闭的大门,忽然对元景道。
“去把盐铁司的人都换成我们的人,账本换得再干净些。既然沈朝嘉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而沈朝嘉在偏殿里,正将盐铁司的密档分装成三份。
一份要呈给父皇,一份要交给棠溪尽欢,最后一份……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将其锁进了带机关的木匣。
那是留给自己的后手,也是防备祝清砚的最后一道防线。
夜色渐深,大瑞的皇城像个巨大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