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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不染将马车停在山脚一处树荫下，张辛彦掀开车窗帘子，正好瞧见那煊赫的仪仗从玄枢院正门缓缓进入。
萧兰蹊探出头，低声问道：“赵校尉，骑马走在最前头的，真是皇帝身边的内官？”
“裴公公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轻易不会离开昭明京。”赵不染冷笑一声，“如今不但亲自来了玄枢院，还是日夜兼程赶来的——看来皇帝早就存了插手天师堂的心思。怪不得裴家这条咸鱼忽然得了翻身的机会，原来是在这上头顺了皇帝的意。”
她的语气里满是讥讽，提到当今天子时，竟丝毫没有敬意。这让萧兰蹊颇感意外。毕竟天下皆知，镇邪司大将赵海澄是皇帝最信重的人之一，而作为赵海澄义女的赵不染，提起天子竟是这般态度，实在算得上离经叛道了。
“裴家很快还要再出一位宫妃了，以后皇帝身边的裴家人便不止裴公公一人了。”
张辛彦清冷的声音传来，萧兰蹊也从中听出了一点儿讥讽的意味，心中的惊讶更多了几分，没想到一向端方规矩的张师兄对皇家也是这样的态度。
“好在咱们动作快，己经出来了，这就赶紧走吧，裴公公都如此勤勉了，咱们更要快些了。”
赵不染边说边挥动了手中马鞭，马车便飞也似的向着昭明京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三人轮流驾车，又在途中经过的驿站换了两次马，三人终于在第二日午时过后，赶到了昭明京的西北门外。
此时许家的车队才进门不久，赵不染坐在车辕上还能刚看见许家几个缀在队伍最后的护卫。
“进了城咱们便分头行动，我回镇邪司调人。若是三日后许昂尸身真起了变化，镇邪司巡查在侧总不至于生出大祸来。”
赵不染此时身上己经再看不出半点先前在玄枢院里的玩世不恭了。
“裴公公去了玄枢院，天师堂如今太惹眼，昭明京中的分堂一定被各处盯着，你们两个最好不要去了。”
“嗯，既如此，我们二人便住到平康坊去，如今离太学招考还有不到半年，正是各地学子入京的时候，住在那里最不惹眼。”
赵不染没想到张辛彦这位处处有人照顾的世家郎君居然也通晓这样的俗务，看向张辛彦的眼神里不自觉多了一丝赞赏。
张辛彦却被她这一眼看得耳根发热，别过脸继续道：“这三日单盯着许家只怕不够，那背后搅弄风云之人既然用了血蚀印，必然想要借着尸鬼再行后事。”
“辛彦兄的意思是那些出入许家的人也要留心在意。”
“不错。”
“那便请辛彦兄和十三郎这两日辛苦些盯住许府，那些进出许府的人我带人盯一盯。”
赵不染和张辛彦商量定了，萧兰蹊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三人就在西北门前分了手，各自去了。
此时的许府己经挂起了白幡，府中女眷皆己换上丧服，在内门静候。孟夫人站在最前头，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如桃，面色惨白如纸，若不是长子许霄在旁搀扶，怕是早己支撑不住。
赵不染带着镇邪司众人微服而至时，许府门前己有吊唁宾客陆续到来。
张辛彦打发了萧兰蹊一个人去平康坊安排马车和住处，自己则早就换了常服在许府盯守，见赵不染到来，便将己入府的宾客一一指认："孟家在京亲眷来得最早，康郡王府的人也进去了，后面是与许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
赵不染暗暗吃惊于张辛彦的记忆力。这些前来吊唁的官商混杂，无论是否相识，张辛彦竟能按到访顺序将每家来客的人数、衣着打扮乃至车马规格都记得分毫不差。这般过目不忘的本事，着实令人叹服，难怪凡是见过张辛彦的世家子弟全都说话酸溜溜的，却无人说他名不副实。
两人低声交谈时挨得极近，张新彦清楚看见赵不染眼中闪过的钦佩之色，耳尖不由得微微发烫。
便在此时，骁勇侯府派来祭奠的人到了。领头的是个颇有体面的侯府管事，以萧氏与许氏两族的情分，派个得力下人代为祭奠，倒也合礼数。
只是令赵不染意外的是，出来迎客的并非许府管家，而是身着粗麻丧服的许谦。她素知许谦虽是庶长子，在府中却备受冷落。如今正值家中治丧，宾客往来如织，许家竟毫不避讳地将他当作寻常仆役差遣，专程安排他来迎送这些代为吊唁的下人。这般刻意的折辱，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显得刺眼。
或许是落在许谦身上的目光太过密集，他在跨过门槛前下意识侧首，恰与赵不染关切的视线撞个正着。
这一眼让许谦瞬间认出了她，握着丧帖的指节倏地绷紧，青白之色在骨节处一闪而过。他仓皇垂首时乱了方寸，竟与迎面而来的小厮撞了个趔趄。茶盘倾覆的脆响里，许谦仿佛突然惊醒，再抬眼时己恢复了迎客的恭谨姿态。只是此后他始终微侧着身子，再不肯往赵不染的方向投去半分余光。
赵不染心头泛起一丝酸涩。即便许谦性子一向温和，但如此狼狈模样也一定是不愿被亲近之人看见的。自只怕己越是关切，倒叫他越发觉得尴尬难堪起来。
张辛彦瞧出了赵不染神色间的意思懊恼，心中一动，竟破天荒说出了一句安慰的话来。
“作践这样一个仪态礼数样样出众的庶长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许家的家风到底如何，于许都尉来说未必是坏事。”
赵不染闻言，微有些诧异地看了张辛彦一眼。这话一下子便说进了她心里，将她心头那一点不快瞬间就吹散了大半。
"说来蹊跷，"赵不染将目光落在了骁勇侯府正捧着东西往许家进的下人身上"萧家虽只派了管事代祭，可带来的人手竟比康郡王府这个未来亲家带的还多。"
张辛彦不动声色地又看了赵不染一眼，见她神色己复如常，这才接话："不止多带了两个下人，还多出一驴车的物件，看着不似寻常祭仪。"
“辛彦兄觉得，这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那就要亲眼看看才能知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