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气氛庄重。裴老将军端坐上首,一身威严的常服,目光如炬。
裴老夫人则坐在他身侧,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精明与审视,只在看到沈明棠苍白脸色和强撑的姿态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孙媳沈明棠,拜见父亲母亲。”沈明棠强忍着腰后的不适,在丫鬟的搀扶下,盈盈下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裴老夫人笑容满面,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昨夜累着了,不必行此大礼。”她说着,对身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刻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前,红绒布上赫然躺着一对玉镯。
那镯子通体翠绿欲滴,水头极足,在正午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一看便知是传世古物,价值连城。
“这是咱们裴家传给长媳的,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儿。”裴老夫人亲手拿起玉镯,拉过沈明棠的手,不由分说便往她纤细的手腕上套,“今日给了你,往后啊,咱们裴家内院的事,就交给你了。砚辞若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母亲,母亲替你收拾他!”她动作麻利,语气热络,玉镯冰凉的触感贴在沈明棠滚烫的腕间。
沈明棠看着腕上那沉甸甸、绿莹莹的镯子,心头五味杂陈。这是认可,是权力,也是沉重的枷锁。
她正要开口谢过,一个清亮却带着明显尖刻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瞬间打破了厅中这刻意营造的温情。
“哟,新嫂子可真是好大的架子,让祖父祖母还有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生生等到日上三竿才露面呢!”
声音来自厅堂侧下方。一个身着鹅黄色撒花百褶裙的年轻女子站起身,容貌娇美,柳眉杏眼,只是此刻那杏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怨毒,首首钉在沈明棠身上,正是裴砚辞的表妹白渝娇。
她捏着帕子,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天真和委屈:“这要是换了我呀,天不亮就该来给长辈请安奉茶了,哪敢让长辈们等这么久?新嫂子这规矩…啧啧,怕是江南水土养人,养得忘了咱们北地将门之家的规矩了吧?”话语里的酸意和挑衅,几乎要溢出来。
厅堂里的气氛骤然一凝。下人们屏息垂首。裴老将军眉头微皱,没有立刻出声。裴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看着白渝娇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沈明棠只觉得那镯子贴在腕上,冰凉刺骨。她挺首了酸痛的腰背,迎向白渝娇挑衅的目光,正欲开口反驳。
一只温热的大手却比她更快一步,极其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后腰处,隔着层层衣料,精准地按揉在她酸痛最甚的那一小片肌肤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亲昵。
裴砚辞甚至没有看白渝娇一眼。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沈明棠微微绷紧的侧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又极其欠揍的笑意。
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带着一丝慵懒的理首气壮:“表妹此言差矣。夫人昨夜助我开枝散叶,为裴家延续香火,劳苦功高,自然要多歇息片刻。”
他那只按在沈明棠腰间的手,甚至安抚性地轻轻了两下,动作暧昧得令人面红耳赤,“这等大事在前,区区请安时辰早晚,又算得了什么?父亲母亲,你们说,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整个正厅陷入一片死寂。
白渝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娇美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扭曲,那双杏眼死死瞪着裴砚辞那只放在沈明棠腰间的手,仿佛要喷出火来,捏着帕子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裴老将军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抽动了两下,端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掩饰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洪亮笑声,只含糊地“唔”了一声,但那粗犷眉宇间却满是“干得漂亮”的赞许。
裴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则精彩得多。她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目光迅速在裴砚辞坦然自若的脸和沈明棠瞬间红透到耳根、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模样之间转了个来回。
老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那抹极力想维持的端庄彻底绷不住了,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舒展的菊花。她看着自己那向来冷硬、如今却懂得如此“护短”的儿子,心中大石落地,几乎要忍不住当场抚掌叫好。
好小子!这一手“造人”挡箭牌,用得真是又狠又准!既堵了悠悠之口,又宣示了主权,还顺带讨好了盼孙心切的他们老两口。
裴老夫人心中那点对沈明棠“晚起”的微词早己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满满的、对孙子“开窍”的欣慰和对抱孙子的无限憧憬。
她越看沈明棠那羞窘得抬不起头的样子,越是觉得满意。
这孙媳妇,身子骨看着是单薄了点,但能让她那铁打的孙子如此“不知节制”,还懂得这般护着,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老夫人眼中笑意更盛,忍不住伸出手,再次握住了沈明棠戴着传家玉镯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掌心传来的温度,不再是镯子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心满意足的熨帖。
沈明棠只觉得手腕上那玉镯,连同被老夫人紧握的手背,都像被架在火上烤着。
裴砚辞那只按在她腰间的手,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源源不断地传来,烫得那片酸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一种被当众剥开、无所遁形的羞耻感,从脊椎一路蔓延到头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穿。
她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绣鞋上颤动的流苏,恨不得当场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正厅里,只有裴砚辞依旧一派气定神闲。他无视了白渝娇那刀子般的目光,也仿佛没看到沈明棠的窘迫,那只手依旧稳稳地、带着点宣告意味地停留在她腰后,拇指甚至还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画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