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陈雅的睫毛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凹痕。陈默注意到那些水珠落地的节奏异常规整,每七滴一组,间隔分毫不差。她的蓑衣散发着一股陈年古籍的气味,像是某间尘封多年的藏书阁。
"别看他的眼睛。"陈雅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轻,几乎被雨声淹没。她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淡金色的轨迹,那痕迹短暂地悬浮着,组成一个奇特的符号——像是甲骨文中的"目"字,却又多了几道扭曲的笔画。
陈默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妹妹的睫毛上。第七根睫毛比其他更卷曲,末端挂着颗几不可见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铜光泽。当他数到第十三下时,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蓑衣下的躯体开始扭曲变形,黄表纸拼接的缝隙间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些纸钱飘落的速度突然变慢,每一张都在半空中翻转三次,边缘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却不见灰烬落下。陈默闻到了檀香混着腐肉的气味,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线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
铜镜从更夫胸腔浮现的瞬间,整条巷子的雨滴都静止了。镜面并非平整的,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凹凸,像是无数微小的棱镜。陈默在其中看到的第一个自己正被伞骨刺穿咽喉,第二个在青铜液中挣扎,第三个跪在观星台上点火自焚......每一个影像的眼睛都是相同的青灰色,和文渊一模一样。
"千劫鉴。"陈雅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遥远,"它记录了你每一次的......"
她的后半句话被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切断。铜镜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每一道裂缝中都渗出黑色的液体,在空中凝成细线,组成卦象的轮廓。陈默认出了那个在汉墓壁画上见过的未济卦,但这里的卦象更加扭曲,坎卦的阴爻变成了锁链的形状,离卦的阳爻则是燃烧的伞骨。
月光穿透云层的刹那,陈默听到了整座城市发出的呻吟。那些看似古朴的砖瓦像蜕皮般剥落,露出下方精密的金属结构。每一块的金属表面都刻满了符文,有些是陈默熟悉的西周金文,更多的是从未见过的诡异符号。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符文在月光下缓缓蠕动,如同活物。
更夫的无头躯体突然剧烈抽搐,竹骨从脖颈断裂处伸出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那些铜铃残片相互碰撞,发出的不是清脆的铃声,而像是某种古老乐器的悲鸣。陈默感到耳道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是血。
"哥,给我罗盘!"
陈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的手指己经划开了掌心的皮肤,鲜血不是向下滴落,而是向上漂浮,在空气中形成细小的血珠。当她的血落在罗盘的"离"位时,整个罗盘发出刺眼的红光,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化作一条青铜小蛇,鳞片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甲子七九三"的字样。
地面塌陷的瞬间,陈默看到了青铜液中的玉簪碎片。每一片都在发光,拼凑出陈雅不同年龄段的样貌。最深处的那片最大,映出的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考古现场分别时的场景——当时陈雅回头对他说的那句话,此刻突然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哥,如果找到青铜树,记得用我送你的簪子......"
下坠的过程异常缓慢,陈默看到文渊的伞面上,照片里的自己正在对现在的自己摇头。伞骨转动时带起的风掀开了文渊的衣袖,露出手腕内侧的一个印记——和陈默左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卍字符,只是方向相反。
青铜树的出现毫无预兆。前一秒还是无尽的坠落,下一秒陈默就站在了盘根错节的树根上。树干表面的纹路像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随着某种诡异的节奏起伏。那些悬挂的茧中,最近的一个正在剧烈晃动,茧丝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表面浮现出陈雅的面容。
"哥...快走...他在茧里..."
陈雅的声音从茧中传出,却带着奇怪的金属质感。茧丝随着她的声音振动,发出类似编钟的声响。陈默伸手触碰茧的表面,指尖传来的不是想象中的柔软,而是冰冷的金属触感,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刻痕——全是不同字体的"默"字。
树根渗出的黑血在青铜地面上蜿蜒,形成文字的速度异常缓慢。陈默注意到那些血字的边缘在不断变化,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当他看向最后一个"诉"字时,那个字突然分解重组,变成了"杀"。
文渊的出现没有半点声响。他的胸膛贴着陈默的后背,呼吸冰冷得不像活人。陈默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文渊的衣袖中伸出,细长、冰冷,缓缓缠绕上他的手腕——是刻满符文的锁链,每一节锁环都在轻微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树梢的茧变得完全透明。陈雅的脸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她的五官逐渐模糊,皮肤下浮现出青灰色的纹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变化进行到一半时,那张脸突然对陈默露出一个微笑——一个完全属于文渊的、带着悲悯的温柔微笑。